末日帝国 第6章 命运

位于圣德市贝灵大街的怀恩大教堂建成于五百年前，直到现在，每周休息日前来做礼拜的信徒仍然络绎不绝。阳光穿透教堂的彩色花窗，挑高的穹顶下，回荡着管风琴庄重雄伟的优美乐声。信徒们虔诚地唱和，“他以主的名义前来赐福于我们……”音调起伏如同命运的跌宕。

尹曼摘下帽子，站在最后排的木椅前。不多时，身旁多了个人。对方脱帽向她点头致意，随后递过来一本小册子，“需要吗？”

那是由高音谱表与低音谱表组成的乐谱，但细看下与现在信徒们所唱的《降福曲》有些许初入。“谢谢。”尹曼接过手。将乐谱上的强音单独连起来，恰是她烂熟于心的接头暗号。毫无疑问，他就是她要等的人。

前几天拿到传单后，她回去确认了，心愿已被认领。这么快被认领，确实在她预料之外。

教堂正门上被照亮的玫瑰窗像只高高悬挂的大眼球，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对方说，“出去走走吗？”

尹曼让过一拨迎面而来的游客，与索伦漫步在石板路上。“说实话，我原以为咨询会在虚拟世界进行。”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会发布心愿了。

“虽然我们信仰的是**，但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我只是希望刚刚的音乐能为你带来一丝平静。”

“多谢。确实无与伦比。”

“所以……你遇到了什么？”

在此之前，尹曼已经向联盟核实了弗兰教授的死讯，据说是因为过量饮酒加上防爆玻璃老化导致的意外。而在“那件事”发生后，柏文也没有再找过她……

“索伦先生，”尹曼说，“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要求与你发展进一步的关系，而你怀疑对方根本不是真心实意，那么，该如何拒绝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呢？”

索伦员心里咯噔一跳。他在接到任务之后，已经详细了解了尹曼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其中当然包括人际关系。因此，当他听到她陈述的问题时，大脑已经自动转化为：凯勒对她示爱，并且很有可能已经作出了一些影响她工作的行为……等等，不会是职场性骚扰吧？

察觉到尹曼回头看他，索伦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惊得停下了脚步，连忙迈步往前走。

尹曼心想，认领心愿什么的果然不靠谱……

索伦自认看到了谜底，又怕她看出自己看到了谜底，斟酌着字句：“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对你作出了一些不好的行为，你是可以采取任何行动维护自己权益的。至于可以采取何种行动，应该难不倒你才对。”

“不好的行为？”尹曼回想发生过的事，“也还能忍受。”不能忍的时候，她已经采取了行动了。

还能忍受？到底是何种程度的骚扰？索伦又回忆了一遍她刚刚问的话，突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只要对方是真心实意的，你就不会拒绝呢？”那或许就不能说是性骚扰了。

这次轮到尹曼停下了脚步：“似乎也不是。”

看着尹曼紧皱的眉头，索伦觉得自己似乎有一些理解了。“所以你是不喜欢他的吧？”

“也不至于讨厌。”

确实，凯勒那种长相性格很少会有女生讨厌的。索伦展开了眉头：“但也没有心动的感觉对吗？看到他不会心跳加速，也不会面红耳赤。”

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尹曼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索伦看着她见鬼一样的目光，洋洋得意道：“不要觉得惊讶，毕竟我是专业的。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不要将压力放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对方，其他的事，或许并不是你能够左右的。”

组织应该加强对联盟成员的监督了……

十公里外，在酒吧与辣妹把酒言欢的凯勒突然打了个喷嚏。

·

“蠢货！”

一声脆响，毫无防备的薇尔被扇得偏过头去，白嫩的脸蛋上渐渐浮起五指红印。

图案精美、配色典雅的羊毛地毯上，散落着一张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她和曾经的诺斯特家族的执掌人。有一些她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也不是什么露骨的照片，不过是亲吻和搂抱罢了，在旧大陆又算得了什么？或许，本·诺斯特手里还有其他小礼物等着送给她的祖父，所以他看到这些“隐晦的提示”才会如此暴跳如雷。

她年迈的祖父，奥威帝国的国王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快八十岁的老人，手劲还是跟以前一样大。

“要不是你以你父母的名义起誓，保证能说服诺斯特家族，我怎会容忍你做下那些丑事！现在诺斯特毁约，军费暴涨，萨利湾战场何以为继？你将帝国的未来置于何地？！”

萨利湾战场的局势关系着帝国紧缺的能源供给，薇尔当然知晓其中的利害。但毁约的是对方，她明明已经完成自己许下的承诺，促成了协议的签署。

国王走向她，说出口的话似从牙缝里磨出：“你让皇室，丢尽了脸面！”

在众多皇室姐妹中，没有谁比她为帝国付出的更多，同样，也没有谁比她为帝国忍受的更多。

薇尔笑着望向她的祖父，“一点小波折而已，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丝毫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国王试图从她笑盈盈的眼眸里看出些端倪，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看不透她。这个幼年父母双亡的孙女，根本没有一颗正常女孩的心。

“滚出去！”

·

薇尔莱特的父亲作为曾经的王储，名下拥有众多资产，包括庄园和别墅。即便后来有相当一部分被皇室收回，但分到薇尔名下的仍然数量可观。在她继承的财产里，她最喜欢的还是她幼年时的居所——位于珍珠郡的紫罗兰庄园，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在这里度过。

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后，薇尔趴在克里斯宽健的胸膛上，一言不发。

克里斯早已熟知她的习惯，他不想说话打扰她，可她脸上的红印让他心里一阵阵地疼。他在她头顶留下一个吻。这个吻，让她抱他，抱得更紧。察觉到她的脆弱，克里斯怜爱地揉了揉她脑后的发，“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不是疑问，是宠溺的陈述。

薇尔贪恋克里斯身上发出的气味。

在她父母遭遇意外去世后，每日照看她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管家、保姆、侍女、侍卫。说实话，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们忙于自己的事业，每日能分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但再少，也是无可替代的。刚开始的时候，祖母还会来陪伴她，后来，祖母也走了。她开始闹脾气，她觉得生活处处不如意。

这时候，克里斯出现了。

那是糟糕的一天，外面阳光普照，她却觉得心里烦闷，一生气，将家中的瓷器砸得稀巴烂。侍女们只顾着打扫，保姆根本不敢劝阻，管家只让她发泄从来不管。就在她又拿起一个花瓶时，被人按住了——“亲爱的公主殿下，您这样很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关心她。

年轻英俊的克里斯侍卫，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的世界。他像大海一样，包容她的喜怒无常。他比所有的侍女都温柔体贴，比所有的保姆都善解人意。

从那天起，她开始亲近他，依赖他，看不到他就会发脾气。慢慢地，心理的依赖变成身体接触的渴求。

她强迫了他。

薇尔闭上眼，克里斯，你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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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新克市某高级复式公寓内，本·诺斯特穿着白色的棉质浴袍，就着淋浴房传出的水声，躺靠在沙发里看最新的财务报告，手指偶尔滑过电子屏幕。

落地窗外的都市夜景璀璨夺目，却未能分得他目光分毫。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将手机随意扔到床上。屏幕的光投射到雪白的墙壁，墙壁上立即出现一个画面，画面里的美丽女人说道：“晚上好，诺斯特阁下。”

本·诺斯特坐回沙发，翘起长腿，饮了口琥珀色的酒液，才慢里斯条地问道：“公主殿下这么晚找我，就是为了向我问好？”

玻璃酒杯被放至身旁的矮几上，杯底边沿凝结的水珠瞬间将底下垫着的A4纸浸湿。浮在酒面的冰块撞击杯壁，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薇尔笑道：“阁下的幽默一如既往。喜欢我回馈的礼物吗？”

本·诺斯特朝淋浴室的方向偏了偏头，里面的水声恰好停了下来。他晃动着酒杯，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被淋浴室里的人听个清楚：“公主殿下喜欢把二手货当作礼物送给别人？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手还是二手，阁下应该很清楚才对。”

摇杯的手顿住，本·诺斯特面上不辨喜怒地盯着薇尔，然后慢慢浮起一个戏谑的笑，“殿下认为……我会因此改变主意？”他冷笑了声，“还是说……你只是想羞辱我？”

“阁下怎么会这么认为，我可是抱着最大的诚意来跟您谈合作的。”薇尔委屈道。

“合作？你觉得你的礼物值多少钱？”

薇尔咯咯笑起来，“阁下未免把奥威皇室想得太小气了。礼物当然只是礼物而已。原协议的分成比例，诺斯特家想要多少，那都是可以谈的嘛。”

“可以谈？那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呢？公主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交代？”

薇尔拨了拨自己的长卷发，“凶手当然是在抓捕中。如果磋商顺利的话，相信阁下很快就能见到。”

“哦？是吗？”本·诺斯特从沙发靠背上直起身子，紧盯着薇尔的双眼，“不如反过来，以这个作为重新谈判的条件，公主意下如何？”

他成功地看到薇尔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死的是我的父亲？”

酒杯底下的A4纸已经被浸得破烂，但仍能看清上面印着的字迹——“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