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帝国 第5章 热烈与隐蔽

“能不能赐予我，光明正大拥抱你的权利？”柏文呢喃般低声恳求，生怕吓着她似的。雪染的浅蓝色冰眸里，炙热的情愫明目张胆，灼得她不敢对视。

无尘服的白色面料占领了尹曼的视野。额间微凉，是他落下的吻。一路温柔缱绻，拂过她敏感的肌肤，最后轻软地印在她鼻端。

呼吸相缠。

“看着我。”柏文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喑哑，目光在与她短暂相接之后，流连于她鼻下某处。

他在调整角度，以便更好地品尝她……

尹曼失去了时间感，直到看到他抬起了下巴。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老板，接诊处有人急着找您，情绪十分激动。”门外的人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

柏文盯着尹曼的双眼，安静地听完来报，扬起下颌想要继续未完成的事，却被尹曼摁着胸膛，扭头避开了。

她的表情藏在阴影里，叫他看不清楚。

“我知道了。”他回应门外的人，然后不甚在意地笑着帮她把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那，等我回来？”

脚步声渐远，尹曼听到门外的人继续说道：“人已经安排到会客室，警卫看着。”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

走廊里空荡荡的，尹曼半垂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柏文在她鼻端留下的轻软触感此时像坨铁似的压在她心头。

“柏文！你这个混球——！”

脚步骤然停顿，尹曼从旁边越来越狭窄的门缝里看到一个身影往前方扑去。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然后消失于黑暗，再也没亮起。门被关上了，没有痛呼声传出，想来并不要紧。尹曼如此想着，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还没走到门前，尹曼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听起来……嗯，像是压抑的喘息。她慢慢转过走廊的弯角，感应灯照亮了在门前拥吻的一对鸳鸯。

突如其来的光亮也未能分开黏在一起的两人。还是尹曼走上前去，蕾娜掀起眼皮瞥见她才停了下来。

蕾娜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向尹曼介绍眼前的男人——在酒吧派对新认识的朋友，亚特。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视线一刻都不舍得从他身上挪开。

那个男人生得十分健壮。

尹曼打量了一眼，称赞道：“很好，很符合进化论的选择。”

蕾娜会意地笑了。

“宝贝，她什么意思？”亚特轻咬蕾娜的耳廓。

蕾娜痒得往回躲，咯咯笑道：“夸你呢。”

“哦！”亚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朝尹曼道谢。

蕾娜将大门让给尹曼，拉着她的“新朋友”共赴未完成的事业。

当初上头安排尹曼租住这套房子的时候，她曾提出过疑问，作为特别行动员，单独租房似乎比与人合租更能保障人身安全？上头回复：该项决定是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后作出的，望予以服从。

尹曼私下问过她的联络人。对方给出的理由都是她无法反驳的，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你的室友拥有你不具备的品质，热情奔放的个性和处事风格是你作为特别行动员所必须学会的，你正好可以近距离观摩学习，当然，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当时，她视死如归地问道：“组织，是不是打算安排我做那种事？”

联络人好半天才理解她的“那种事”是指哪种事，哭笑不得地说：“联盟不需要女成员牺牲色相，只是成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不同的人应当采取何种应对方式，你们都已接受理论学习并经过一定的实操训练，但现实情况是千变万化的。”

最后，联络人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组织还特意挑选了与你原始性格相反的搭档，希望你们互相取长补短！”

取长补短？这种事，怎么好问凯勒！对了，他今晚到底在不在朗姆酒吧，那件事是个意外吗？还有那两张新面孔，左森、莫赛……

洗漱完毕的尹曼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太多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大脑。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别忘记，你身后还有组织！”记忆中联络人的话点醒了她。尹曼弹坐起来，打开电脑进入联盟加密论坛。鼠标无声点击过几个选项后，情况汇报窗口弹出。看着窗口，她又迟疑了……好不容易敲击了几句话，被她删掉，过了许久，她又重新键入几个字。

思想挣扎过后，尹曼还是关闭了窗口。忽然，右边一个不起眼的选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友好互助”。

尹曼是知道这个版块的，但她从来没有试过在上面发布内容。匆匆浏览下来，发布之后什么时候会被回复是件极不确定的事。嗯，没关系，反正她遇到的……姑且说是困难吧，其实，在别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鼠标点击左键后，屏幕上马上出现一行字：您的心愿已发布，请耐心等待回复！

有了寄托的尹曼放松了神经，躺上床，关灯睡觉。

未来联盟对成员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考虑到成员们散落在异国他乡难免会感到孤单寂寞，且高难度的工作很可能会使成员情绪压抑，联盟特意建设秘密论坛，为成员提供交流平台，让成员们可以通过与人沟通纾解工作和生活中的负面情绪。

但后来，联盟发现有的成员遇到困难不愿意向联络人求助，而是直接发布在论坛上。这一现象，引起联盟高层的高度重视！在那以后，联盟加强了对发布内容的监测。

在后台监测论坛信息的安娜正如往常那般，紧盯着屏幕。忽然，一条简短的，被标记成红色的词条出现在提示框中。看清楚词条内容的安娜陡然一惊，立马转发提示上级，并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安娜清楚的记得，《论坛信息监测工作指南》第五十一条列举了需标记为红色的特殊词条内容，其中一项就是“情感咨询”！培训员曾说过，联盟成员基于自我保护，通常会对自我表达进行压抑和伪装。因此，他们很可能会通过改变措辞来隐藏自己的实际情况，例如，明明需要心理咨询，却说需要情感咨询。要知道，心理症状的出现，必定是因为情感出现问题！

《论坛信息监测工作指南》第七十条规定，对存在自我隐藏倾向的成员，应做到早发现早干预，尽可能采用迂回委婉的关怀方式。

联盟成员的心理健康关乎地区任务能否顺利完成，联盟战略目标能否成功实现，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景能否最终达成！啊——！等待电话接通的安娜，手心已紧张得冒出汗来。

·

最近没有任务安排的尹曼将全身心投入到毕业论文的撰写中。

“男朋友在楼下等我，我先走喽~”蕾娜敲了敲尹曼的卧室门，隔着门板说道。

尹曼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很快听见外面的大门被关上，一分四十三秒后，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轰鸣。

论文导师在放假前就已经选好，按照之前定下的时间，今天是导师见面日。尹曼看了看时间，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

在奥威帝国的更多时候，她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而这种生活，还有半年就会结束。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将她送到学校附近的车站，从车站步行到学校不过十分钟。

还记得来奥威之前，组织曾给她提供两个选项：一个是裁缝店职员，一个是法学院留学生。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因为她想知道，旧大陆的法是怎样的。遗憾的是，她发现无论是程序法，还是实体法，都不过是历史的偶然罢了。

“嘿！游乐园新年特惠，了解一下吧！”戴着小熊头套，穿着小熊服装的人挡住了尹曼的去路，手里递过来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对不起，没有兴趣。”尹曼试图绕过对方，却被对方挡了回来。

“看一下嘛，”他坚持将传单递过来，“说不定能实现你的心愿呢！”

心愿？这两个字唤醒了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尹曼狐疑地接过。

“无论你有什么心愿，小熊都能帮助你实现哦！”

“再给我一张可以吗？”尹曼问。

“当然啦，我可爱的小姐。”

通过对比两张传单，尹曼确定对方是特意为她而来的。第一张给她的传单上有不起眼的圆点，用联盟内部密码转译后，尹曼获悉了他想传达的内容。

她几乎已经忘记她曾发布过一个心愿……

小熊朝她挥挥手，正要离开，旁边路过的人看到，围过去索要传单。他只好又分发了几张。

尹曼将传单叠起来，小心地放入挎包。

“你要去吗？”

声音离得太近，尹曼疑惑地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心脏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嗨！”她僵硬地打招呼。

“嗨。你要去游乐园吗？”莫赛直起身子，指着小熊，微笑着将自己的问题表述得更完整。

“哦，应该是不去的。”尹曼整理了一下挎包的带子，进入了校园，也不管莫赛有没有跟上。脑海里浮现联盟系统反馈的信息——

姓名：莫赛·里格；性别：男；年龄：25；身高：187cm；体重：82kg；国籍：不详；家庭成员：不详，危险系数（0~10）：3（偏低）；学习经历：……

过马路时，在来往车辆的缝隙中，她窥见莫赛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也对，他是新入学的学生，去学院大楼的话必定走的是同一条路。那要不要放慢脚步跟他一起走呢？还是算了吧，刚才故意加快脚步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又慢下来，不是更奇怪吗？

于是，尹曼继续加快步伐。

每当经过可以反射的物体时，尹曼都会假装不经意地瞥上一眼，或是一楼的玻璃门，或是路口的广角镜，令她倍感意外的是，无论何时，莫赛都跟她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如果现在是在任务执行中，她可以轻易地将他甩掉，可惜现在不是。

最后，尹曼用可以媲美未来联盟第九届运动会竞走项目冠军的步速冲进了学院大楼。

导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她敲了三遍都没人应答，更没人开门。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电话联系导师的时候，莫赛出现了，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尹曼绷紧了全身的神经，警惕地盯着他。

“你身体真好。走得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你了。”莫赛笑着说。

可尹曼发现他根本没有呼吸急促的表现。“是吗？你的身体也不错嘛。”

“谢谢！确实还可以。”

“你也来找教授？”心中的疑窦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她拨通了导师的电话号码，只等着对方接听，却看到莫赛伸出手——

“喂！你干什么？小心触发警报！”尹曼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可惜还是迟了……为了安全起见，学校的门窗都是连接警报系统的，新生入学的时候，助教会不厌其烦地反复告知，他应该是知道的呀，为什么还去拉门把！天呐，警铃马上就会响起来，他们俩就等着上学校头条吧！

滋——大门弹开了一道缝。

尹曼不可置信地望向莫赛，对方低头看了眼拦在他肘间的她的手，然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的过程中，电话被接通了。

话筒里传来导师洪亮的声音：“新年好啊yin，你一定是想问论文指导的事吧？抱歉忘了告诉你，我要出国学习一阵，在这段时间里，将会有一位新导师辅导你进行论文写作。虽然听说是一位博士生，但他已获得五个博士学位，辅导硕士研究生写论文应该不成问题。放心，如果遇到写作上的问题，你仍可以通过邮箱联系我。对了，今天辅导论文的时间地点我已经告诉过他……你打电话来，究竟是因为——”

“请问……”尹曼木然地将手机放到耳边，“那位新导师，怎么称呼？”

“哦，莫赛·里格。”

嘭——气球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