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候日子就会过得很快。
像是到了什么赛点,树上的叶子开始急匆匆地往下掉,还没等最后一片叶子落下,便已到了年末。
盛灵知坐在镜前细致地描着眉,准备在晚上的除夕宴大放光彩。
忽然有下人来报,皇后下旨不许皇子公主们擅自出宫,让他们准时参宴。她挥手让人下去,这命令不过是下给盛珏年和盛京墨他们。果然,能玩到一起的人,臭味都是相投的。
眉毛才画到一半,又有侍女跑了进来,盛灵知不悦地瞪过去,却听到是盛京墨在门外要见她。
“她来干嘛?”
天天往外处跑的人刚安生下来就到了她这,准是憋着什么坏心思。
侍女默默传话,“禧平公主说时有急事找您。”
急事?盛灵知有了些兴趣,她慢悠悠道:“本宫现在没空,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
“四姐姐,我不着急,你慢慢画。”
突如而来的声音惊得她手中眉笔一个抖动,颞上多了一道黑色的弯斜。
盛灵知的音调在见到来人后也随着一个转动,“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这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盛京墨毫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一处坐下,“自然是走进来的,四姐姐这眉毛画的还挺别致。”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要说的事有些严重,四姐姐确定要留这么多人在这?”
见对方听到她这话不仅没有屏退宫人,反而面上添了些警惕,盛京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四姐姐不在乎自己的面子,那我也就直说了。”
“听说我未回京前四姐姐与丞相并无纠葛,可自从有关御书房的流言四散后,你就经常往丞相府中送去名茶珍品,找机会便让他为你答疑解惑;而每次我在太医院与丞相见过面后,你便愈发明显,还给丞相写诗作画。四姐姐做这些,莫非是……”
知道了她的来意,盛灵知面露出不屑,对,就是要针对你,就是要压过你,能把我怎么样?敢咬我吗?
盛京墨挑眉,迎着对方挑衅的目光一字一顿,“喜~欢~我!”
“啪”地一声,眉笔在手中折断,盛灵知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盛京墨目光灼灼,眼里的自信都要溢出来了,“你喜欢我,见不得我身边有别人,所以用尽手段阻挠我与丞相见面,切除我与他向谣言方向发展的可能。四姐姐,不得不说,你这种做法确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有病吧?!”
盛京墨苦笑着摇头,“被猜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很正常,但是四姐姐,我必须严肃告诉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起身走到盛灵知所在的镜前,看着镜中的脸道:“当然,我知道自己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很优秀,你喜欢我也是正常。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可以试着与你做朋友,四姐姐是不是很感动。”
盛灵知躲开要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已顾不得再想这人是从那天开始变成这样的,边换地方边对着身边同样一脸惊吓的宫人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她赶走!”
因着她的身份,那些宫人不敢对她动粗,使得盛京墨灵巧地躲过他们的抓捕。
她嘴角扯出一抹玩味,又向着盛灵知凑近了几步,“四姐姐这是要欲擒故纵?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是好!”
“走,走,我们走!”
来不及管脸上画了一半的妆容,盛灵知带着一众宫人落荒而逃。
“四姐姐娇羞什么?!我的魅力就如此之大吗~”
外面的脚步声更急促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盛京墨跳墙离开。
自从那次朝堂争论后,德千亿便带着皇命监护着太医院,确实有官员在闲暇时会到里面转悠一圈,至于是不是带有别的心思,反正最后没有得逞。
看两人都在太医院里,沈司意与盛珏年也开始往这儿凑热闹,一个多月里,几人时常聚会唠嗑,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老友重逢的陌生感倒也渐渐消散了。
有一天,话题忽然聊到了德千亿身上。
四公主不知为何突然对德千亿上了心,除了不停地往他府上送着东西,还隔三差五地拦截他。
盛珏年派人打探后才知道,盛灵知做的那些不过是听信了谣言,又不满盛京墨频出风头,便幼稚地想用这种方式来压盛京墨一头。
几壶酒下肚,不知其他人怎样,盛京墨是真的醉了,听完盛珏年绘声绘色的描述,她豪迈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抱拳乱语:“既然事情是因俺而起,就让俺去做个了断。诸位就等着听那胜利的号角声吧!”
其余三人:“壮士好样的!”
第二日,酒散却留有记忆的盛京墨想装糊涂,但对上三人的灼灼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谋划。
盛灵知偷偷摸摸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见屋中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集齐殿内众人,命令宫人闭紧嘴巴,不许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看到他们点头如捣蒜,她开始下发第二个命令:烧毁字画,取回德千亿退还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灰烬,盛灵知满意地点头。忽然,她看向殿门处,“以后只要是与盛京墨相关的人,都不许放进来!”
之前就听说盛京墨在宫宴上发了一场疯,当时她还不信,谁知这人疯成这样,竟说出那种话……
无耻之徒,无耻至极!
—— ——
太史丞已经习惯了小事占卜,大事观天相。
即使夫人在痛苦分娩,他依旧带着六壬式盘站在院里,随着屋中“生了”之音传出,天盘转动。
他推演了三遍,相同的结果令人心惊。
顾不得去看屋中的孩儿,太史丞快马加鞭赶往灵台。
……
星宿绕地,斗转星移!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
彗星袭月!
在他胸腔剧烈起伏的同时,天上的星阵也在快速地变换着——
四星若合!
五星聚舍!
七星连珠!
……
怎么可能!这些凶象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接连出现!
其他人被他的动静吓到,抬头却见天河静谧,星海无波。这人莫不是花了眼,一切如常,哪里有什么凶象?
太史丞提着瘫软的双腿冲向府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子断不可留!
—— ——
宴后,盛京墨按着盛珏年给的路线绕过巡逻侍卫,在他们轮岗的空挡翻出宫墙。
同沈司意与盛珏年汇合后,三人往丞相府赶去。
除夕夜,难得的没有宵禁,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穿着盛装的孩童们在鞭炮声中你追我赶,穿梭于街头表演与道旁小贩之中……
位于闹市区的丞相府却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紧闭的门口除了挂着的灯笼外无人看守。
三人翻进丞相府,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书房。
又是一个团圆日,德千亿照例给府中的下人放了假。随便填了些吃食,他像常一样坐在书房里给文书做批注。
一道劲风刮过,像是有预谋般地直冲案上的蜡烛。
他挥手,头也不抬地将其挡下。
嬉笑声传来,“丞相怎么这般用功,过节也不休息。”
手中的笔停住,他错愕抬头,眼前站成一排的三人中,有个女子笑靥如花。
德千亿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你怎么出宫了?”
被忽视的盛珏年不满地嚷嚷,“老千,你怎么能只问她,这边两个大活人你没看见吗?”
沈司意也难得搭腔,“对啊,你在大圈里是我表哥,在这里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互认了义兄妹,算是亲上加亲,怎么没听到你关心我?”
几人觉得盛京墨的猜想有理,为避免麻烦,便叫以前的世界大圈,现在的这个世界小圈。
德千亿奇怪地看了一眼两人,说出的话让人无法反驳:“你有自己的府邸,你住在自己家,但宫中是禁止晚上外出的。”
“都是小事,这么好的日子肯定要一起聚聚。你吃了吗?”盛京墨提高双手上的纸袋子晃了晃,“绝佳美食,不容错过。”
“还有我珍藏多年的好酒。”
“排了很久的点心。”
其余两人也将手中的东西提了起来。
—— ——
太史丞怕亲自动手沾染灾祸,趁夜命人将婴儿带出府杀了。
领命的家仆刚在庄子里赌输了钱,身无分文,便生了贪念将婴儿卖给了牙侩,几经辗转后那婴儿被苍山的一户富裕人家给收养了。
这户人家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这个买来的孩子视若己出。
外人都说这个孩子有个好命。
一年后,女主人有了身孕后生下一子,随着亲生儿子慢慢长大,他们对收养的孩童愈发冷淡。
后来,外面有了些闲言碎语,听到亲儿子样样不如另一个的话,夫妻俩气急,转头将怒火撒到了收养孩子的身上,时常恶语相向。
直到一天,由于下人的疏忽使小少爷差点窒死过去,为免责罚,他将这些推到了那不受待见的孩子身上,说他小小年纪便存了歹念,想要鸠占鹊巢。
面着本就对他生了厌弃之心的人,四岁孩童的慌乱解释实在是苍白无力……
他被送到了一个偏僻村庄的农户家里。
那家里有个恶农,嗜酒如命,喝醉了便耍酒疯,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早已恶名远扬。
—— ——
四人酒饱饭足后便换了身简易行头,带着面具去街市上凑热闹。
去丞相府时走得急,没有仔细感受街上的盛况,此刻参与其中,成为这熙攘欢腾的一部分,盛京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上京城的年意。
摊贩为了吸引住行人,东西都往精致,有特色地摆。盛京墨拉着沈司意辗转于各个摊贩,德千亿默默跟在后面,不着痕迹地将人流堵在身后。
盛京墨一眼就相中了摊上绣着梅花的帕子。她将手伸向腰间,却发现腰带上什么都没挂——忘拿钱袋了!她求救地看向沈司意,对方冲她摇头。
“老板,这些够吗?”
德千亿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
那大娘也实诚,“够了够了,全买了都够,但要几个的话我也找不开。”
德千亿:“剩下的就当图个好彩头。”
大娘顿时喜笑颜开,除了盛京墨看中的那个外,又多给他们塞了几条帕子。
盛珏年已跑到了旁边的摊前,兴冲冲地举着马鞍道:“老千,我要这个马鞍,快来给我付钱。”
德千亿丢了些银两过去,“自己付!”
盛珏年用眼神道:重—色—轻—友!
德千亿:“日后记得连本带利地还。”
盛珏年:“腹黑的奸商,不带你这样的!”
卖帕子的大娘帮德千亿说话:“男人的银钱当然是要给娘子花的,能借给你说明这对夫妇都是好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无人反驳大娘的话,面具之下却有人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