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光冷白中带着点柔和,光晕从头顶倾泻而出散在碗里,碗里的面条浸润在汤汁里闪着盈盈水光,黄嫩的蛋黄像是泡了个澡似的光滑的表面带着点砂砾感,嫩白的蛋清冻成一圈,三三两两的葱白零散的撒在上面。
穆景和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桌上的伙食,如此的清汤寡水他倒是头一回见,脸盆大小的碗里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煎蛋。
何安平见他愣在那里看了半晌催促道,“快点吃,吃完就去睡觉。”
穆景和看了一眼手机,“才6点,现在睡觉也太早了吧。”比起清汤寡水的面条,谜一样的作息时间更让他感到吃惊。
何安平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我们家没有夜生活,你适不适应都得适应。”
“不是,这不是夜不夜生活的问题,门口那群老大爷睡得都没你早。”穆景和激动的指指窗外。
广场上一群老大爷老大妈正对着音响在Bon恰Bon恰的跳着广场舞,还有好几个坐在轮椅搁那儿左右摇晃的跟着节拍。
何安平抬眸往外瞥了一眼,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就像个看客一样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热闹,将自己圈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累,不想动。”
穆景和耳尖泛红,嘀咕了一句我动就行,声音小的就跟在窗外的蚊子似的,虽有声音却听不清楚。
“你在嘀咕什么呢?”何安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口面条咽下去,端起脸盆大的碗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没什么,上次的彩票中奖了没?”穆景和心虚的话锋一转。
他和何安平的共同话题还停留在很久之前两个人凑着脑袋在研究彩票规律的事情上。
本是没话找话聊却得到了一个极其意外的回答。
“中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穆景和的心里砸开了一个圈。
何安平看着穆景和硕大的眼睛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看到绿洲一样冒着星光,末了还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中了。
中了好,这样何安平就不能以没钱为理由将他赶出去,毕竟那里面也有自己的功劳。
“要分一杯羹吗?”
何安平勾着嘴角看着眼前的人,眸光闪闪似有星河,嘴角微微上翘像是抹上一层春风,直往人心窝窝里吹。
“不要。”
“你不问问中了多少?”
“不问”
穆景和笑笑,继续说:“你答应过要养我,问不问,分不分的又有什么区别。”万一金额不大,你不养了怎么办?
何安平看着眼前这人笑的跟傻子似的,心里那股春风瞬间被搅的无影无踪,脑子里只剩下——有病?
“你看病了吗?”
“你还记着这事儿呢?”没想到,何安平还挺关心他,那么久远的事情还记在心上。
一想到这儿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飘了,就连嘴角的笑意也顾不得遮掩,真就应了何安平所说的,笑的活像个傻子。
“那可不!”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怎么能浑身都是毛病,除了有钱有颜简直一无是处。
这样的人就算随便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都能让人印象深刻,更别说这人现在就明晃晃的杵在自己面前,怎么能让人不记忆犹新。
“看了,一切正常。”
刚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医生误诊了,隔了几天是在放不下还跑到另一家医院重新再做了一次体检,结果并无变化,还是一切正常。
现在想来,当时突如其来的烦躁和时不时冒出的无名火都是因为醋意。
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
何安平用惊讶的眼睛打量着穆景和,满脑子都是“你看我信吗”的横条。
何安平收拾完东西后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心里却一直惦念着王家乐。
昨天他在群里得到黄明轩的批假后就没有他的消息,就连他昨晚的微信都没有回复,何安平不知道以他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回来正常上班,就算能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触碰感情。
而那两鬓斑白的双亲却依旧想早日抱上孙子。
唉......
只能说情字误人。
穆景和躺在地铺上听着床上的人唉声叹气,辗转反侧的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月光给房间抹上一笔亮色,让里面的人得以窥见天光。
穆景和看着何安平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衬着如水的夜色,整个人就像是一件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清冷,俊朗却又极具阳刚之气,两种不和谐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不断的冲撞,重组,最后呈现出另一番让人难以忘怀的美。
他不忍打破眼前美景,只是静静的欣赏却又带着私心和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杂念,几次呼吸调整之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自制力,最终还是打破了寂静。
“你在想什么?”
“你说那个渣男是什么来头,我看他的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怎么就能把那个姑娘迷得五迷三道。”
说起那个何轩,穆景和是再熟悉不过,他并不是何安平和王家乐所说的富二代而是一家龙头企业的账房先生。
早年间公司还有过一个离奇的传闻。
传闻何东也就是何轩的父亲曾经结过婚,婚后育有一子,而那个孩子被他老婆弃养在偏远的山区,没多久就离婚了。
离婚后因为受不了念子之前便从福利院里领了一个小孩儿回来借以慰藉,而当时和他合租的好朋友因为受不了他的神叨叨和他闹翻了。
自从,何东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对何轩几乎是放任不管,简称——散养。
以至于成年后的何轩行事嚣张,仗着父亲是大公司的高管就肆无忌惮的欺压人,每每都是何东的下属出面解决,就像这次一样。
穆景和刚到警局门口就碰到了何东的下属,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何轩得罪了自己老板的上司的儿子朋友。
几乎就是同时,穆景和接到了何东的赔罪电话,并表示自己会对儿子多加管教请他高抬贵手。
穆景和也不想让何安平知道的太多就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不过,他能这么快接到电话还是何博阳的功劳,要不是他的一条短信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穆景和收回神思,将视线重新聚拢在床上,“是一个龙头企业高管的儿子,算不上富二代。”
“你跟他很熟吗?”
何安平刚侧过身就对上穆景和的眼睛,黑的深邃,一如墨色的夜空无声却能包容万物。
这气质与平日里的傻白甜完全沾不到边。
穆景和闻声微微仰头,微凉的月光将何安平的轮廓描绘的活色生香,看的他呼吸一滞。
“不熟,怎么了?”
“没什么,我原本还想着你们要是很熟的话就让那个渣男把王家乐的前女友还给他。”
“什么?你再说一遍。”
穆景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能听到这么诡异的话,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被翘走的女朋友还能退还给人家。
谈恋爱又不是网购可以七天无理由退换。
何安平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觉得不合适就分开,觉得惋惜就再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情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所以他极其自然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自然到穆景和怀疑他压根儿就不懂这其中的滋味。
“还回去人还能要吗?换你你要?”穆景和笑着调侃道。
“谁的新欢不也是别人的旧爱。”
得,半场子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在这侃侃而谈恋爱的门道,说的好像他是个情场高手似的。
穆景和顺着他的话问:“你是不是没谈过。”
只有没谈过的人才能把恋爱说的如此简单,那些个得到失去才说的如此无关痛痒,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里面的各种滋味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便能释怀。
就像王家乐,即便是他那个前女友回过头来找他复合,他也是不会再与她重归于好。
他们之间的牵扯的东西太多,牵动的范围太广,亲朋好友邻里邻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埋断这段感情。
“谁像长的跟个萝卜似的。”除了花心还是花心。
何安平气呼呼的将身体一翻扯过被子蒙头一盖将那笑的叮当响的笑声尽数隔绝在外。
穆景和一听何安平没谈过恋爱就笑的跟二傻子似的,起初还是嘴角上扬到后来笑意愈盛,干脆就直接笑了出来。
见到何安平愤愤掩面,笑意便更加猖狂。
“那也比小学生强!”
何安平躲在被子里被笑的恼羞成怒,掀开被角露出两只眼睛,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再见吧,花心大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