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工作站的一台电脑前,屏幕白光冷冷打在他脸上。
丘墓晴空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塞缪尔没有开灯,他没有回头。
“真的不去吃饭吗,餐厅真的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烹制菜单上所没有的菜,而且1975年时为接待英国伊丽莎白女王而设计的菜,以大虾和香菇为材料的奶酪烤菜,吃起来居然还不错诶。”
“不用了,没胃口……”
她走到塞缪尔的身后,好奇瞄了一眼屏幕,先前是资料画面,现在是与别人的聊天界面,但没有内容。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转椅子正面对着丘墓晴空,揉了揉眼睛:“帮我开下灯吧,这样太伤眼睛了,年轻人可不能这样啊。”
她把刚从餐厅拿来新鲜出炉的袋装曲奇饼干敞开,香气四溢使人食欲大开,故意放到电脑旁,转身找电灯遥控器。
“说的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室内亮堂起来,她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到塞缪尔旁边。
“要不然说说你当水手的感觉吧,有趣吗?”丘墓晴空按耐住好奇心,先挑了个普通的话题。
“敲锈,刷甲板,跟水手长学绳结,在驾驶台操作船舶前进,在厨房帮忙做饭。最开始几天觉得景色很美,但过上一个月就无聊的要死,但我船上的老船长有时会发表文章,他的文章倒是还挺有趣的。”
见塞缪尔回想起过去有趣的事,而微笑。她知道,到时候了。
“你到底和宫泽老夫妻聊了什么啊?建议展开说说。侦探小说也要给人线索吧。”
塞缪尔眼神如煤油灯的灯丝将要燃之尽头,晦暗不明。
“晴空,你有信什么教派吗?”
“没有,我不信任何神明,也不信什么宗教,我对这些东西可没什么好感。”
她顿了顿,一针见血道:“大多是一群自诩聪明人的人术不正者,来收割平民百姓。”
见塞缪尔情绪缓和,她把曲奇往他那推了推,他才吃了块。
“所以和宗教有关吗?”丘墓晴空象征性的吃了块,全推给了塞缪尔。
他看出这是特意给他带的,也不推拒了。
咽下曲奇,抿了口黑咖啡,才回答她:“算是吧,有一些邪教因素。但在说那些之前,我想知道,在你眼中,……算了。”
“关于在失去重要的人或事物后,还要追查邪教,坚持这份职业吗?”她突然开口道。
“咳,咳咳,啌啌啌……”丘墓晴空慌忙给他拍背,把黑咖啡递给他,比起塞缪尔,她才像那个被吓到的人。
等他平复咳嗽,被丘墓晴空措不及防一句话,吓得呛到的他,眼眶发红,抬头道:“你为什么,好了,我猜是玄学,事已至此,那先给出你的答案吧。”
再问她,估计也是和第一次一样的答案,大概率是她的异能力,其次是判断力。调查的档案上,普通的高中女生,可她的表现一点也不普通。至少她没有恶意,不是吗?
塞缪尔苦笑一声。
“我没有经历过,我不好说,但,他们会放过你吗?你甘心吗?”她短暂思索,回答道。
“你在纠结,但你还是为横滨而来了,不是吗?
“你依旧同情人们,还是想为正义、理想、人道主义而发声。
“ 你还是希望做这份工作!”她一锤定音。
她起身把一枚硬币扔给他,“如果还决定不了的话,那就老办法吧。
不用管我,我去看看逃生通道了。
在陌生场合多注意逃生通道,可是个好习惯。”
丘墓晴空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
“叮咚!”邮件的音效。
电脑屏幕亮起,显示来件人是欧莉维亚。他看了一眼屏幕,又陷进沉思里。只是,这位老熟人不打算放过他,“叮咚——叮咚——叮……”不断有消息发来。
偌大的房间里,邮件到来的音效不断回响,塞缪尔直接手动关机。终于安静了。
没过五分钟,“嗡嗡嗡——”好,很好,这次是手机。
一向和和气气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反手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
显然,电话另一边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打电话,犹豫了好一会才接通。
电话通了,大洋彼岸。
裙似红兰,翘着二郎腿,陷入昂贵的真皮沙发里,栗色长发慵懒的铺散着,手机放在一旁,用银叉插着名贵的东方瓷碗里佣人刚切好的各种水果,丁香淡紫色眼睛闲适打量着刚做好的美甲,一副亳不心虚的等待对方先开口的样子。
属于放在好莱坞中,也能靠前的美人,她那般随意,却又宛如姿意生长的珠宝大丽花。
塞缪尔听着对面的咀嚼声,多年来搭档的默契,让他瞬间懂了她在等他回复,他带着手机来到窗前,打开窗,吹着冷风,欣赏夜景。夜晚的凉风洗涤他的心灵,使他平静,但同样不发一言。
欧莉维亚若无其事问道:“还在苦恼吗?大记者。你在美国黑市的悬赏金排行榜中,已经挤进前十了。要是我告诉查尔斯那个小子,他肯定让你隐姓埋名,找异能者改头换面,溜去其他国家。
“还是说那个天空小魔女,又说了什么吗?我还挺喜欢她的呢,很有咱年轻时的有趣劲——”
塞缪尔叹了口气,“所以你又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到不至于,小魔女可是未成年人,我可不敢,我是可靠成年人,好吧。”
意思是她成年就行吗?塞缪尔深感头痛的按按太阳穴,作为同样被一见钟情的受害人,和真正靠谱成年人,他觉得他有必要保护一下未成年人的身心。
他试图转移话题,“你建议我来横滨是不是早知道些什么?我指三内彻和森影博一的案子。”
女人顿了一下,咀嚼声都停了,轻声道:“为什么选择去那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塞缪尔!”
确实,欧莉维亚说的不假,丘墓晴空也同样所言非虚,的确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来这里的理由。
比起造下世谷灭门惨案的三内彻,实际上更危险的应该是隐藏在背后的森影博一。
他在美国行动时,谨小慎微,差点就能混成一个邪教的教主,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们突然回到日本,和那里断绝所有联系,在那个邪教中,还有他们俩没来得及销毁的自述犯罪记录。
也多亏了这份犯罪记录,才能让塞缪尔目光投向这里。
选择这里来度假散心,是真的。
思考要不要放弃这份工作,是真的。
考虑要不要继续追查,也是真的。
但一路走来的失去也是真的。
“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啊。”
“所以想明白了吗?塞缪尔——”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语气似他们刚相识时活泼,“没有哦,大小姐,我可是刚经历了股票绿到我这个色盲都心惊的重大事件诶,一下子从暴发户重新变成中产,想不明白,根本想不明白!”
那双总泛着社畜特有的累感,铬透辉石般绿眼睛,因这笑意,漾起层层涟漪。
殴莉维亚听他这样说,稍微放松了一些,虽然他依旧绝口不提那件真正让他想放弃的事。但至少现在他状态还不错。
便也同他开玩笑道:“谁让你在投资方面,简直就是豪赌,可惜十有九输啊,建议这辈子不碰带赌性质的任何游戏。
“不过嘛,说不定你可以问问小魔女,她说不定能给你转运呢,毕竟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惊艳的眼睛,很有小说里那些神秘学人物的风采,其实可以……”
“如果有机会,我会问问她想不想认识奇怪姐姐的。”
把她的联系方式给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塞缪尔打断了。
为了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避免老友真登上什么奇怪社会新闻,他在觉察到她要说什么的时候,果断糊弄过去,到时候回美国之后,如果欧莉维亚问起,他就说忘了。
不过,眼睛颜色的话,丘墓晴空的眼确实很美,瞳色不同于大多数人的青灰,他见过的青灰色基本都是深青与浑浊的灰相结合,呈现的效果要么过于像发霉的池塘,要么就是沉闷的铁灰。
但丘墓晴空的青灰是,高饱和度的青与透亮清浅的灰,瞳色亮又浅,很容易看出情绪变化,如同某种小动物的眼睛,在阴影中,或是很亮的地方,反而会呈现出雨后天晴后的天青色。达到一眼惊艳的效果。
她父母不会是因为这样的瞳色才给她起名晴空的吧?
至少他虽然是走南闯北的记者,也没见过相同的眼睛颜色。
“资料都传给我了吧,好了,非常感谢大小姐的赞助,现在在酒店里,我去看看逃生通道,谁让我的‘豪赌’几乎没赢过,在陌生场合多注意这点是好习惯,拜。”
“?”斜躺在真皮沙发上的欧莉维亚,直接弹起来,坐正,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已挂断,她咬牙切齿的笑了下,她就知道,塞缪尔肯定不打算把她介绍给她。
但无所谓,丘墓晴空的资料都是她帮忙查的呢。
塞缪尔挂断了电话后,心情颇好,把桌面上丘墓晴空给他的硬币放入胸口的口袋里,贴心的收拾了一下,再清理了电脑内使用的痕迹,确保下一个人无法找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便回了房间。
塞缪尔谨慎的检查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突发状况后,向丘墓晴空询问状态是否安好后,沉沉睡着。
而这时,如果他去丘墓晴空的房间,敲敲门的话,他就会发现,被老友惦记的另一“受害者”,根本就不在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