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当天就去求了皇后,将宛金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让她揽个闲差。
但这闲差宛金也干得吃力,修月觉得奇怪,问过以后才知道她差点没命回来,本想去跟皇后告状,但之前有证据都没有说法,现在没有证据,又怎么说?结果一目了然。
宛金决定先瞒下了这事,连秋俞都没敢告诉,关心则乱,她怕秋俞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秋俞现在要做的只一件,全身心地照顾皇后,职责尽全了,即便皇后难产而亡,那也受不了太重的罚,她需要平稳地渡过这个关卡。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修月知道了这个秘密,她想知道宛金要如何应对凌仁,后者连圣意都敢违逆,是绝对不会放过宛金了。
“我要你帮我。听说凌仁从小养在宫里,我现在要尽可能多的打听她的一切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既然修月现在是小主了,宛金便决定寻求她的帮助,虽只是个答应,但大家都知道她是皇后的人,地位高,权限广,总比自己一个宫女强。
修月跟在皇后身边数月,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事应下才几天就给搞定了,带着宛金去了踩点位置,轻车熟路找到了一个老宫女,使出一笔银子,买下她手里的消息。
老宫女说话慢吞吞的,连续讲了几个时辰,但句句都讲到了关键。
查哈尼带兵有方,作战骁勇,在南下攻明途中势如破竹,军功越累越厚,皇帝怕养虎为患,多留了个心眼,寻了个借口,将他的妻女留在了京城为质,随后便放他出去大展身手。
母女二人起初只是住在自己的府上,但乱世多贼寇流窜,母亲意外身亡,只留下六岁的凌仁,为安抚查哈尼,太皇太后将孩子接到了自己宫里抚养。
但她事忙,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凌仁,实际上全由宫人照顾,只是时常会过问相关的衣食情况。
宫人们身份低微,只能照顾,不能管束,菩萨一般供着凌仁,久而久之,捧出个混世魔王。
“格格性子乖僻,行事狠辣,从前没少折磨我们这些奴才,她……”
听着老宫女诉说她的苦楚,两相对比,宛金还真觉得凌仁长大后收敛了许多,对付自己的手段比对付那些宫人温和多了,不禁讽刺一笑,宛金再问道:“那她出宫以后的事你知道吗?”
查哈尼凯旋,带回了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两个小孩子,凌仁也很快被接了回去。
据说凌仁回家后就变得懂事了,尤其关心幼弟幼妹,是人人称道的好长姐。
只是好景不长,两个小孩一个在某天失足落了水,入了土,不久后另一个遇到了拍花子,下落不明。
天降噩耗,他们的额娘爱子情切,服毒自尽,也跟着去了。
查哈尼老了,此后虽再娶,但一直没有孩子,凌仁成为了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宛金越听越胆寒,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得太诡异了,让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是凌仁的手笔,若真是她,那么小的年纪,竟有那么深的心计,狠毒得让人忍不住欣赏,可落到自己头上却实在是可怕。
又过了些时候,某天秋俞把宛金叫到了她屋里,桌上的灯今晚出奇的亮,灯芯竟没被剪,宛金站在光下,看着秋俞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心里直打鼓,她不知道阿萨这是给自己摆了什么宴,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猫腻。
巴结上前,宛金想给秋俞搭把手,却被推开了,心道完蛋,这是生气了,迅速反思自己最近是否闯了祸,感觉都挺正常的,实在想不通,不想受这样的折磨,只得小心问道:“阿萨,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给自己倒盏茶,等着茶水冷一冷,秋俞盯着在面前罚站的宛金,久久地不说话,就在宛金快要被她看崩溃时方才淡淡开口,“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出事?”
原来是关心这茬,宛金放了心,将早准备好的草稿随口念了出来,描绘了一段美好欢乐的时光,正编得沉浸,不料被秋俞一巴掌拍翻了茶水,生生给她吓断了后半截。
“阿萨?你怎么了?”第一次见秋俞生气到这般失态,宛金终于端正了态度,认真问她。
“刚才问你的事,你给我想清楚再回答!”
“就……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呀?”
“班阿宛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你被打死在外边了再告诉我,通知我去收尸?!”
阿萨竟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宛金略微一想就知道是谁泄了密,这宫里还能有谁,修月那个大嘴巴,懊恼着自己错信了漏风保险箱,宛金二话不说,朝着秋俞扑通跪下,但还不肯老实交代,妄图打个擦边球混过去,“阿萨我错了,你别生气。”
又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秋俞又气又心疼,不搭理她,在那儿忍不住抹眼泪。
宛金不怕秋俞骂自己,甚至无所谓打两下,但她怕秋俞的眼泪,害爱自己的人伤心了,她心里疼。
膝行两步到秋俞跟前,宛金捏着她的裤管轻轻摇,用行动表达真正的歉意和悔意。
秋俞没有孩子,她把宛金当自己的孩子养了许多年,掏心掏肺对她,但没想到遇到这么重要的事,她竟不告诉自己,实在让人心冷。
“你就这么不相信阿萨?”
宛金摇头如拨浪鼓,“我不是,我怕你为我冲动行事,我能自己解决的,你不用为我操这么多心。”
眼泪流得更多了,秋俞将宛金拉起来,似乎还在生气,照她胳膊打了两下,力道很轻,却把人打得来了个趔趄,秋俞扶住人,立刻紧张了,“怎么样了?还没好吗?你快给我看看。”
蹲下身,宛金把后脑勺的头发扒开给她看,一指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看着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就这一处,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血流得多了点,要慢慢补才能补回去。”宛金捡着话安慰秋俞,争取能让她放心。
但这话似乎起了反效果,秋俞哭得泣不成声,宛金想安慰她,一会儿摸不到手绢,一会儿又碰到了小几,手忙脚乱的。
秋俞见她这样,笨手笨脚的,还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心里又生出劫后余生的欢喜,收住了眼泪,让宛金别折腾了,就在她对面坐好。
喝两口宛金递上的茶,秋俞慢慢平复了心情,开始谈叫她来的正事。
“修月小主跟我说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事,我常年跟着皇后,皇上每次来我也伺候在跟前,知道的多些。我从前就觉得皇上对查哈尼虽喜爱有余,但戒备也很重,最近他似乎越发不满查哈尼了,已经表现在口头上了,‘结党营私,徇私枉法’,这都是昨日我亲耳听到的。”
联系之前打听到的凌仁的事,宛金发觉这对君臣之间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鱼水欢,嫌隙似乎不小,若能借题发挥,那自己这只胳膊也许真能拧过大腿。
此局原本只有一条解法,冲上去拼个鱼死网破,但若这根大腿骨质疏松,从里头就坏了,那她这只胳膊就有可能掰赢,赢得全身而退。
发现了良机,宛金同秋俞简单商量了对策,拟订了个计划的雏形,随后便分头行事了。
等着轮休日的到来,宛金一早就出发,宫门口尹默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月不见,宛金想她想得发紧,甫一钻进马车就缠了上去,活脱脱一条美女蛇。
被蛇信子舔舐着,尹默自愿束手就擒,等她闹够了玩够了,才得空诉说自己的思念。
车停了,车帘掀开,二人去到了独属于二人的小天地中,宛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逸。
晚些时候,朱冀得了尹默的信也赶了过来,三人围坐到一起密谋,牵扯到了查哈尼和皇帝,事关了朝政,这局棋必须要朱冀帮忙走几步。
众人各司其职,开始在各处埋雷。
内宫的秋俞、外朝朱冀、枕边的修月,再加上背景板里的宛金,几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心揣摩着圣意,串通好消息,待时机一成熟便通知到了尹默,她这步棋该动了。
打扮一番,尹默只身去了查哈尼府上,朱冀派给她的人则埋伏在周围小摊上,一旦里头发出求救信号,他们便要冲进去救人。
众人的视线逡巡不停,看似游离,实则都紧紧盯着门口的尹默。
府上的护卫见尹默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了台阶下,瞧她不像是会和大人来往的客人,心里大概估了个价,语气不善道:“什么人?!做什么的?!”
“告诉凌仁,尹默有找。”
格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护卫露出不屑的表情,莫名其妙地与有荣焉。
他本想将人赶走,但见尹默姿态傲慢,很有底气的样子,他这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对峙片刻,最后还是进去通报了。
跟着丫鬟七拐八绕进了内院,在一处金银砌成的院落里,尹默瞧见了凌仁,院子里满铺着绣着繁复花样的锦被,一水儿的妙龄少女伺候着,那人就躺在美人榻上。
见她进来了,凌仁光着脚走到了尹默面前,一边叙旧,一边慢慢绕到了她身后,趁人不备,抬手搭到了她肩膀上,亲昵道:“你能来见我真好。”
拉住其中一只爪子,尹默直接送她一个过肩摔,把人狠狠砸到地上,被软被垫住了。
少女们见状惊呼出声,蜂拥而上扶起了凌仁,本想上前按住尹默,却被她一脚一个,毫不留情地给踹飞了。
凌仁整理好衣裙,心疼她娇养的姑娘们,示意她们退后,想再次凑到尹默跟前,但看她眼神太冷,像是随时会把自己踹飞的样子,又收敛了动作,站在原地。
“你是为了那个贱婢来的吧?她还没死?那我可就继续玩喽。要不是我阿玛看太严,我后面肯定还能找到机会下手,总要让你这身白衣服为她穿一次。”
尹默生理性地对她感到厌恶,退开一步,“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凌仁逼近一步,“你都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喜欢你’,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总有人来抢?所有抢我东西的人都该死的你知不知道?”
“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她?”
见她再次退开,凌仁兴味十足,继续逼近,“她敢挑衅我就必死无疑,但……我也可以既往不咎的,只要你像她们一样待在我身边,怎么样?我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被对方步步紧逼,尹默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二人的鼻息开始有了些许的交缠。
就这样被尹默看着,凌仁鬼迷了心窍一般,伸手想要碰她的脸,结果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
尹默来之前就听宛金分析过,凌仁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本来还不信她那虚无缥缈的第六感,以为她在吃飞醋,现在却能确认了,她说得没错。
试探出了答案,明确了自己的定位,尹默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表情一变,脸上的愤怒和屈辱一瞬消散,带着攻击性的眼神直视着凌仁。
“你把我当成个物件,想摆上你的多宝阁,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凌仁娇俏一笑,“你和她们不一样,我让你上美人榻。”
尹默眼波流转,语调似勾似引,“那你是不是想摸我,亲我,和我同床共枕?”
没想到她这样冰清玉洁的人会说出这等污言秽语,凌仁一时哑然。
尹默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这些事……我都和宛金做过了。”
凌仁呼吸一滞,想掐死面前的人,伸出了手却又放下,她现在不想碰到她分毫。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明史馆已关,我不日就要离京,宛金也回宫了,我和她虽然缘分已尽,但好歹是段露水情缘,而你什么都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告诉你一声,她现在在坤宁宫伺候,皇后跟前,你手伸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