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过了,看过了,亲过了,也睡在一起了,尹默博览群书,不是不知道磨镜之说,可宛金什么都不懂,她怎么敢让她知道这些,她怕吓到她,把她吓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受了太皇太后的罚,跪在青石砖上,尹默想了很多,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已是为宛金付出到了极致,在方才那一瞬间,她不可抑制地想求得一点回报。
“宛金……你……是我余生唯有的喜乐,所以……你愿意同我一起回江坛吗?”
这话脱口而出,却在最情难自抑时被打断,修月的到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一个人实在太久了,往后宛金不在身边,她寂寞,想让宛金陪着自己,可是……
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的一切,凭什么要她抛弃一切跟自己走?
曾经自己孤身远嫁,现在要她独身南下,自己吃过的苦,难道要她再吃一遍?
即便她肯,那自己又能给她什么,是能昭告天下的名分,是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天地广阔的自由?
自己回了江坛便会重入书楼,明明自顾不暇,还想拉人下水?
实在讽刺,万分可耻,尹默自嘲一笑,按下了汹涌的情思,自觉是不该生出妄想的。
可无论是妄想还是情深,她都没有机会了,宛金的血已经凝在脸上了,斑驳了她的容颜。
恍惚着去了朱冀府上,太医已经先一步到达,尹默见到人,紧紧攥住他的药箱,“求您救救她,您一定能救下她的是不是?您告诉我,她会没事的是不是?!”
眼瞧着她的情绪又要失控了,朱冀赶忙将人拉开,“会有救的,你太累了,先去旁边歇着,我们不要在这儿妨碍太医。”
关系到宛金的性命,尹默很听话,果真就站在边上不再靠近。
看着几近疯癫的她,朱冀叹了口气,借口要跟太医交代几句,走去了床边,小声道:“你帮忙开服安神散,药力强些。”随后看一眼宛金,把声音压得更低,“这个你只管治就是了,有什么药都给用上。”
太医方才已经探过了,这人气息全无,无奈道:“可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看着做些样子吧,主要是先把她安抚住。”
太医不着痕迹地朝尹默看一眼,会意,点点头,随即就开始安排一应人手,装得有模有样。
尹默见状,对他生出许多信任,就连被当作闲杂人等请出屋子,她也二话没说就照做。后来又被朱冀诳着喝下安神散,两眼一闭就是睡,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人就清醒了。
尹默撑着坐起身,守在一旁的丫鬟见她醒了,赶紧上前扶她。
“宛金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即便已经接受事实了,但尹默还是想去看看她。
丫鬟把掀开的被子给她重新盖好,笑盈盈道:“尹姑娘您别急,太医妙手回春,宛金姑娘已经没事了。她那边安排了人照顾,您放心。”
将被子一甩,尹默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丫鬟紧跟在她后面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空语音指路,让尹默七拐八绕地找到了宛金的房间。
推开门,慢慢走近,看着宛金轻轻起伏的胸膛,尹默捂着嘴巴,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失而复得,她站在床边又是笑又是哭。
等情绪稍微稳定后,才焦急道:“她怎么样了?”
“她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好了,按时换药就可以,但太医说她失血过多,里子快被掏空了,此番能保命堪称奇迹,后续要慢慢养,这段时间应该都会睡得多醒得少,刚才还睁了会儿眼呢,这会儿又睡了。”
拉过凳子坐下,尹默不顾丫鬟的劝说,就那样守在了床边。
*
我是宛金,我看到了宛金,那是从前的我。
我知道静川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但我不知道她从前在哪里见过我,是不是我那会儿睡着了?
我知道王翠羽会被我气走,但我不知道离开那天她对静川的叮嘱,若是从前,听她骂我是“贱蹄子”,我一定会冲上去骂她,但现在我不会了,对静川,她是真心爱护……我便也爱护她。
我知道灯会那晚朱冀在远处偷偷地看着静川,但我不知道他心里另有其人,那个眼神我从前见过,那是他偷看荣华的眼神……不孝徒弟。
我知道猎户一家救了我的命,但我不知道静川是那样给我喂药的,她虽是事急从权,但我就当这是接吻了……我们的初吻。
我知道静川一个人出了房门去面对来势汹汹的凌仁,但我不知道她竟动了刀,看着凌仁一脸疯狂,我竟诡异地理解她是为什么,若她出事,静川得赔上一切……只是为了微不足道的一个我。
我知道宴会那晚我会故意在凌仁面前显摆,但我不知道就是那个争宠的小动作触及了她的底线,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我看到她眼神里酝酿起了杀意,让我隔着屏障都感到胆寒……她就是个死变态!
从前我不知道的,现在都知道了。
当局之谜,旁观者清,从前不敢自作多情,现在我万分笃定,静川一定是爱我的。
可世间的爱那么复杂……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爱里是否带有我想要的情/(*)/欲。
我想要她这样爱我。
我以为所有的东西我都只能想想了,我以为我要被关在这镯子里永生永世了,结果竟发现了出逃的可能。
我感应到了自己的灵魂,我疯狂地呼唤自己,“到我这里来!快进来躲一躲!”
“我”真的听到了,慢慢飘进了镯子里,顺着“我”进来的路,我找到了出去的路,回到了宛金的身体里,而随着我的出逃,那只镯子也凭空出现了裂痕。
我大概明白了,我经历的不是静川的一生,而是这对镯子的一生,我的意识连接它的记忆,突破三维的时间和空间,闯入了四维的世界,时间与空间变得可见,甚至可以被操纵,我由此去往了起点,再一步步走到了终点。
过去的二十年与当下的十二时辰重叠在了一起,我见证了很多,我触摸到了静川生命的长度和厚度,我懂她了。
*
尹默守了好几天,中途宛金醒过好几次,但意识都不太清醒,只会口齿不清地含糊几句,凑近了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第七天,宛金动荡的魂魄终于得到了安宁,她彻底清醒了。
尹默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哭,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宛金怕她把自己哭瞎了,抬手要给她擦,“静川,你别哭了,我没事,我一直在。”
胡乱将眼泪抹去,尹默笑了,又哭又笑,她已经这样折腾好一会儿了,宛金不放心,费力地往里挪了挪,腾出一半的床,“陪我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脱下鞋子上了床,尹默轻轻睡到了枕头上,宛金见中间还隔了一条银河宽的距离,又艰难地挪过去,才刚动就被尹默按住,“你伤还没养好,别乱动。”说罢她就跨过了那条银河。
抱着尹默的手臂,脸挨着她的肩膀,宛金跟她贴得很近,她想碰到她摸到她已经很久很久了,从前不能,现在可以了,只想死死黏着。
从没被宛金这样主动靠近过,尹默感觉二人此时的动作有些暧昧,让她感觉别扭,又不敢说话破坏了氛围,心底揣着雀跃,小心享受着。
不着痕迹地牵住尹默的手,再将腿搭到她腿上,确认她既甩不开也跑不掉了,宛金转过头,直勾勾地盯住她,“静川,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尹默说着,也看向了她的眼睛。
“你想不想摸我,想不想亲我,想不想跟我睡觉?”
尹默被她这直白而流氓的问题震呆了,一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丝毫逃跑的动作,仍旧保持着被宛金锁住的躺姿。
宛金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戳破那层窗户纸,如果赌输了,她就彻底失去尹默了,可感情上她总觉得尹默对自己是有情的,她现在急切地想求得答案。
见对方没有回答,宛金咬了咬唇,再次鼓起勇气,眼神热烈而坚定,“我想,我想亲你抱你,想和你做所有私密的事。”
一秒……
两秒……
宛金等着尹默对她的审判,度秒如年。
额头上落下一个柔软的吻,宛金恍惚间听到了尹默的答案,“等你伤好了。”
等伤好了再做这些事,还是等伤好了再说这个事?
宛金不确定尹默是什么意思,想问得更清楚,又怕是自己听不懂别人拒绝的潜台词,给了台阶不下,非要把所有人都搞得尴尬,不懂事。
懊恼地低下了头,宛金死死咬住下唇,忍住委屈,不料唇边忽然探过来了一只手,轻轻摸着那块被咬肿的唇肉,将它从贝齿下解放了出来。
这动作实在暧昧到爆炸了,宛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脑子一抽,张口就咬住了那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叼着,不安的舌头有意无意地触碰指腹。
被她弄得头皮发麻,尹默难耐出声,“你松口。”
宛金听话,恋恋不舍地把她放出去了,再度看向尹默,她想确认答案。
尹默取下腰间的同心结放到她手里,柔声问道:“你知道《静女》吗?”
宛金点点头,从前上课学过。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注1]尹默念着这一句,视线从同心结转到了宛金脸上。
眼波流转,里面装着绵绵情意,宛金看懂了,也听懂了,单手捧着尹默的脸,再艰难也非要凑上前亲一口,“静川,我与你两情相悦。”
尹默经历大悲大喜又大喜,精神损耗严重,宛金是身体虚,撑不起活跃的精神,两人躺在一起,说着说着双双进入了梦乡,都太累了。
再醒来,宛金牵着尹默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依偎着这只手,静静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和指尖的微凉,她真的好想触碰尹默,就像得了肌肤饥///*///渴症。
被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吵醒,尹默见她喜欢这样,张开了五指,尽力拢住她的脸蛋。
宛金享受着这份宠溺,开口却道:“静川,我要杀了凌仁。”
差点忘了这一茬,那个罪魁祸首,一切的事情都因她而起。
想起朱冀说的事,就在宛金出事当天,查哈尼去衙门演了场大戏,联系前因后果,尹默已经知道是谁害了宛金,“好,我们一起。”
[注1]大意:我喜欢这个礼物,不仅仅是因为它好看,更因为是我心爱之人所赠。——《静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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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抱了亲了睡过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