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淮 第32章 第32章 我们的日常（三）

No.81季节变幻

转眼天暖，新枝抽芽旧叶落，玉兰开青草绿，春天到了，虽然很短，但人心总会浮动。我看着窗外新生绿海，春光明媚，小学生一拨拨春游踏青，我眼睛都望绿。春游不指望，烈士陵园扫墓不指望，植树不指望，六一大龄儿童不指望，什么都指望不上，家长老师却指望我们很多。

周一，亮亮语文课，废话依旧连篇，离题依旧万里，他看我们春困秋乏懒样子，无奈总结：“6加1等于0”。

真是“非常6 1”，我们也无奈。本学期开始，周六也要天天向上，只周日休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活到高考结束，我们小小吐槽会再不敢伸张正义。

但亮亮并没说对，6加1不会等于0，因为那个1的定义虽是“休息日”，实际不过“回家偷偷摸摸继续学”。

说来搞笑，也不知年少的我们，哪那么多演技和小心眼，周一你问他，“周末做了几套卷子啊？又去补习班啦？好学生真用功。”他会说，“唉，没有没有，我睡了一天什么都没做”，实际上他做了好几套模拟卷还去了“新东方”。他问你，“周末背会不少语法吧？最近英语老师上课可没少青眼关注你。”你连连摆手，“哦no no no，哪有哪有，我看了一整天电视，《放羊的星星》，林志颖老帅了。”其实也就吃饭那一会会你妈大赦天下，睡着了英语磁带还在那叽哩哇啦section A、section B。

小心眼多年后想来可傻可爱。

“哎，春天到了。”我无视亮亮的板书，嗫嚅一句趴着睡。

潘明淮手底生风算着物理定滑**题，写写画画好多页，算对好多题，拿了好多我根本拿不下的分。我嫉妒着嫉妒着就睡着了，呼噜噜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逗得周边同学窃窃偷笑。

亮亮从来不管我们，语文课从始至终自由活动，但奇怪的是，我们班语文成绩出奇的好，回回全年第一，魔怔一样没法解惑。我猜是他上课太不走心，吓得我们下课对语文特别上心，多好一欲擒故纵的把戏。出了名就有大批老师来旁听取经，结果差点把人家雷坏，于是他们事后一个个抱怨，说亮亮故意保留，旁听时故意让我们烂泥扶不上墙，技能不外传。真真是冤枉了他，抬举了他。他既缺心眼，又没葵花宝典独家秘笈。只有一腔半吊子。

然而他今天抽风，管开了我们，我自然成了炮灰，死得冤枉。

他写完狂草，开始讲解乐府双璧“孔雀东南飞”：

“古代纲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兰芝被她婆婆嫌弃，可能是她婆婆更年期有恋|子情节”，亮亮甩出句笑死人不偿命的话，继续，“但她被休书一封，回家后络绎不绝有人来提亲，讲到这女同学就该注意，同样是女性，为什么有人离婚还万人捧，”说时亮亮看向呼噜噜的我，要笑不笑道，“而有人正值豆蔻却让人闻呼噜声丧胆”。

集体笑崩，我睡真香，愣是没醒。

潘明淮笑得地动山摇时，举手说，“老师，我起来关下窗。”

亮亮和潘明淮一个眼神交汇，点头同意，但故意问：“为什么要关窗？”

潘明淮呲口白牙，“风大，人笨吧别再给着凉。”

再次集体笑崩，我睡正香，还是没醒。

亮亮含住笑，不愠不火开始说教（气质和他一点不符，一看就装的）：“睡觉的姿势有很多种，左侧卧右侧卧平躺趴着睡，最不健康的就是趴桌上睡，压迫视力脊柱变形，易流出大面积口水。而睡觉的时间有晚间和午间，最不合适的是上课睡，睡不踏实还要被老师扔粉笔提问题。所以，睡觉是一项床上运动”，说到这有个别男生嘿嘿嘿笑出声，亮亮咳嗽一声，“所以，该睡的时候不要开夜车，上课的时候神思清明听老师讲，轻重缓急要分清。”

难得他教书育人，传授我们“做人的道理”，可惜我没听着。

叮铃铃下课声响，我迷迷蒙蒙爬起来，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人，只听见方言笑得天雷滚滚，只看见苗千朵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偷偷擦掉嘴角的哈喇子，挠挠脖子，“怎么了？你们在笑什么？”

苗千朵夹笑带说，断断续续将故事还原，还原率并不高，但我眼里已燃气熊熊烈火。

潘明淮，你死定了。

我黑着脸，瞪着左摇右颤的方言，“别笑了，笑什么笑，亮亮欺负一个睡着的人，你们也欺负一个睡着的人。”说完我气不过，怒吼一句，“他凭什么欺负人啊？”

“凭他是你班主任”，苗千朵补刀。

“帮主，亮亮是器......器重你，才开你玩笑，你不是他得意门生嘛？”

屁，有这么欺负得意门生的嘛！

潘明淮走访看戏临上课回来，我知他是故意躲出去，做贼心虚。但我装得气定神闲，平静无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阳光暖暖打下来，脸上并没有夏日的灼痛，有的是温吞的爱抚。坐窗前也就这么点好处，清风徐来，草绿色窗帘飘起落下，一会包我一个人进去，一会包潘明淮进来，我们静等帘子自由滑落，然后继续听讲。有时还会包苗千朵范政杰进来，这时潘明淮总会一把打掉帘子，认真听讲读书三到。

要总是春天就好了，阳春三月，听上去心田就能开一片红杜鹃。

但冬天总会来，季节变幻，窗边总是寒意习习，好几次我在窗玻璃雾气上画笑脸、写“come on”的时候，迎上亮亮“不务正业”的目光和教导主任“下不为例”的警告眼神。

只有春天最好，配上白窗帘就更好了，这样帘子飘起落下时，潘明淮就会成为岩井俊二《情书》里那个影影绰绰的男孩。

初恋就是，明明夏天的故事，揣心理却是冬天的暖炉。

No.82你睡吧我替你望风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潘明淮对我了如指掌，这两天防我防的很紧，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有天晚上他开夜车打游戏，第二天巨困无比，语文课睡得一塌糊涂但亮亮就当没看见，恨得我呀心滴血，怎么我睡个觉你就那么看不入眼。语文课下数学课上，他勉强醒来，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极为痛苦，虽然他数学牛逼哄哄，但“铁娘子”可不管你第一倒一，她不允许别人在她课堂上沉睡，这是她底线，好像谁睡着就是间接承认她教学水平不行，她可是“全国十佳”“全省特级”，决不允许自己被否认。

于是，机会来了。

我看着睡姿极为痛苦的潘明淮，徘徊在睡与不睡中神情可怜，轻轻挠了挠他胳膊，悄咪咪跟他说，“你睡会，我替你望风，我给你看着铁娘子。”

也许他太困了，来不及了解我内心的花花绕，一声“好”就趴倒在书堆后。

过了两分钟，我想他已睡熟，鬼鬼一笑，于是坐得超级端正，眼睛扑灵扑灵看着“铁娘子”，她果然感受到我电流，眼神从学委严正那挪开移向我这边，于是我笑眯眯看她，好像她刚才的幂函数大题我听得特别懂似得。我故意看向潘明淮，“铁娘子”果然将视线偏移几度角，落到呼呼大睡的潘明淮身上。

脸色立马难看，她眉毛皱了皱，在黑板上再写道例题，转身就说：

“潘明淮，上来解答这道题”。

我心里烟花到处放，满眼喜泪。亮亮放过你，我可不会放过你，苍天也不会放过你。

潘明淮并未醒来，在铁娘子欲扔粉笔的时候，我语速急促趴他耳边：“潘明淮潘明淮，你妈被老师叫来了”。

虽然他题答得漂亮，但我也算大仇已报，就冲我喊他时，他吓得一个猛子跳起来，惊魂甫定“我妈在哪我妈在哪。”

周鼎天说过，他妈刚与柔并存，刚起来潘明淮很害怕的。

No.83边城

周六下午政治老师请假，连着最后一节自习课，亮亮手里的一个U盘，就像阿拉丁神灯。灯神搬走了政治老师，搬走了所有书本，降下投影仪拉严帘子，放了部电影。

政治课前十分钟，亮亮将U盘交付潘明淮，整个教室炸开锅。

到底是高兴，集体不学习看电影，与你看电影不学习却担心别人在学习是有区别的。

我们看电影的消息立马传播到1班，羡慕的1班学生心痒痒。我和方言从厕所回来，经过1班前门，就听他们抱怨，“为什么我们不看啊，班长你跟老师说一下啊”“听说他们看的是最新上映的《功夫熊猫》”“这节课我要去2班”......听得我们立时觉得还是2班好，有个傻傻的班主任好。

走到1班后门时，虞士郎正和一男生沉默站着晒太阳，看到我走来，他站端正春风一笑，“听说你们看电影。”

我“嗯”了声，笑眯眯眼，看帅哥还是很愉悦身心的，于是将话题进行下去，“你要不要来看啊？我把位子让给你，你可以和潘明淮手牵手共赏爱情片。”

边上的男生逗笑了，虞士郎猛咳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半天才说，“我坐了你位子，那你坐哪？”

“偶坐我爱妾腿上”，说时指着方言的大象腿，“还绵软。”

方言脸一红，偷偷摸摸掐我一下。这回轮到虞士郎呵呵呵笑了，他甚觉无力反驳，抬手再咳一下，“潘星月，上课了你快回教室。”

我切一声，撩句“那朕这就走了”，便被方言挽着进了教室，留虞士郎原地无奈。

电影开演，并不是《功夫熊猫》，也不是最新大片，而是92年就上映的《边城》，跟我们年龄相仿的一部电影，我们即将要学的沈从文“边城”。

很多人被老旧的开头，泛黄的“北京电影制片厂”这几字雷得七荤八素，一阵哦哦哦失望。只是黑灯瞎火下，除了看电影就剩睡觉，于是多数人勉强撑着享受这部老电影，有的看比没得看要强。

然而，随着电影缓缓流淌，随着湘西旖旎风光，青山翠竹吊脚楼，老船夫大黄狗，双眸剪水、山头黄麂一样的翠翠，和她那句脆生生的“你这个悖时砍脑壳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如诗如画的边城小镇里，感受那风土人情自然恩泽。潘明淮记着的是傩送二老那句“伯伯，你家翠翠像个大人了长得真好看”，我记着的是“狗，你叫人也看人叫。”

.......

然而故事总是这么不完满，让你心里下了场小雨，湿漉漉欲罢不能。

我第一次不觉得感伤，因为我相信，这个人明天就回来。

观影结束我问潘明淮：“你说他会回来吗？”

潘明淮很笃定一句：“这个人明天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