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林一觉睡到第二天巳时,阳光沿着缝隙描出帐帘的轮廓,他转头看向一旁还在睡着的黎长风。
黎长风呼吸平缓,昨晚睡前他明明是趴着的,如今却面朝自己侧躺着,应是夜里动了,沈月林怪自己睡得太沉,他担心黎长风会压着伤口,便爬起身去给他检查。
沈月林掀开黎长风的里衣,后背的淤紫已消了大半,伤口溃烂处开始长出嫩红的新肉,愈合趋势明显。
沈月林试探地唤了一声,“黎长风?”
没有反应。
他又摸上黎长风的脉,脉象平稳,不出意外,今日便能醒了。
黎长风背部的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寸肌肤都在宣告着自己蕴含的力量,沈月林目光沿着黎长风后背的线条一路向下,他忽然动了歪心思,伸出手指在黎长风后腰上轻轻一点,触感温热结实有弹性。
沈月林转念觉得这是在趁人之危,随即拉下黎长风的里衣给他盖好被子。
沈月林不再守着黎长风,他走出帐子,太阳已悬在头顶,风轻轻拂过,他猛吸了一口北境干冽的空气。
精力完全恢复了,沈月林想去草原上跑马,自从他做了云州州牧,便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他牵来自己的马儿,翻身跨上马背。
黎长风睡着,沈月林面对他游刃有余,如今黎长风要醒了,沈月林反而打了退堂鼓,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醒来的黎长风,万一黎长风不记得当年的事,反而会显得是自己一厢情愿,但也不能直接向他讨要那包山楂糕,这又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马儿在草原上欢跑,太阳在头顶紧追不舍,风把沈月林的袖袍扯得猎猎作响。
沈月林反而开始劝自己释怀,倘若黎长风真的不记得自己,大不了就说认错了人,至多就是在忌峰面前丢些面子罢了。
北境的草原广袤无边,沈月林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远远的,沈月林看到营地外站着一人,他策马向那人冲过去,就快要撞上了,黎长风并不躲,沈月林突然勒马,马儿嘶鸣,蹄子高高扬起,沈月林拽紧缰绳,马蹄落在黎长风一步之外,黑色的裘衣下摆微微翻动。
沈月林不急着下马,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黎长风,问道,“醒了?”
“嗯。”黎长风并不多言。
“你在等我?”沈月林试探。
不等黎长风答话,沈月林继续问道,语气稍减平和,“认得我是谁吗?”
“云州沈月林,”黎长风这才抬头看向他,“忌峰都和我说了,这次是我欠你的。”
阳光毫不吝啬从沈月林背后洒下,此刻的他格外耀眼。
“就只欠这一次吗?”沈月林步步紧逼。
“日后会一并还上。”阳光刺眼,黎长风扭过头不再看他。
沈月林不知道黎长风是随口应下还是真的认出了他,他跳下马,视线刚好能越过黎长风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营地,但他抬头迎上了黎长风的目光,追问道,“日后是多久?你想怎样还?”
两人四目相对,方才阳光太过强烈,这次黎长风终于看清楚了,沈月林生得真是好看,眉如远山含烟,一双桃花眼并不俗媚,反而沉稳又柔和,唇色红润,皮肤细腻如瓷,论美貌并不输一些俏女子,但又没有女子那样浓墨重彩的艳俗。
黎长风盯得仔细,沈月林手里的缰绳因为马儿焦躁的踏蹄而不断晃荡。
“何时回云州?”黎长风不答反问。
“你就是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的?”
沈月林寸步不让,他本打算等黎长风醒了就立刻启程,如今经他这么一问,沈月林反而不那么着急走了,他绕过黎长风,牵着马朝营地走去。
黎长风跟在他身后几步之外,沈月林腰间系着一条银带,发丝被风吹乱了几缕,雪白的衣袍随着步子在阳光下荡漾,黎长风盯着沈月林的背影,突然道,“忌峰要认你做师兄。”
沈月林回头,视线撞在一起,他笑着调侃,“认了师兄,沈某可就要与黎将军平起平坐了,沈某只是一小小州牧,黎将军不会觉得委屈?”
身后不语。
沈月林轻笑,他故意提高音调,“也对,方才人的亲师兄还要赶我走呢。”
“云州会因此扯上干系,你本不该来的。”黎长风稍显急切。
沈月林突然认真,“我是不该来的,可谁让你偏偏叫黎长风。”
两人之间糊的纸又被沈月林捅破一层,他觉得自己已经提醒得够明显了,他觉得黎长风就是个好看的木头呆子。
沈月林从马车里拿出一壶酒,他从马车上跳下,发丝从黎长风面前飘过,沈月林转头问道,“要喝酒吗?”
“什么酒?”黎长风盯着他问。
“兰生香,云州最好的酒,”沈月林视线落在黎长风左肩,他又说,“罢了,你还是喝药吧。”
营地内,士兵们有序地进行着训练,长矛一次又一次地刺向人形的靶子,声声有力。忌峰正要去马棚喂马,从帐子旁经过时看到了一前一后进了帐子的二人。
沈月林先一步在桌案前坐下,黎长风跟在沈月林后头进来,他看了一眼,转身坐在榻上。
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黎长风看着沈月林往自己的茶盏里倒酒,问道,“你不嫌弃?”
沈月林仰头一口闷下,痛快道,“沈某一介粗人,不讲究这些。”
沈月林翻看着案上散落的纸页,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盏酒,问黎长风,“后面的仗难打吗?”
黎长风看着沈月林又把酒一饮而尽,薄唇粘着玉盏,脖颈细嫩白皙,看不清喉结,他回道,“难,踏燕山草木茂密,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要比之前的都难。”
“如今皇都都在传你有通贼之嫌,黎将军可知打了败仗的后果?”沈月林仰头又饮下一盏。
黎长风看着沈月林手中愈来愈倾斜的酒壶,声音低沉,“知道,本来是难的,不过如今看来,也不甚多难了。”
沈月林转头看向黎长风,眸子泛出水光,问道,“为何又不难了?”
黎长风喉间燥热,他盯着沈月林红润的唇,声音暗哑,“我想回去,回去娶妻。”
沈月林不知为何心中一沉,他倒出最后一盏酒,勉强一哂,他说,“没想到黎将军竟还有这般世俗的想法,真是可怜了哪家的姑娘,要跟一个木头过一辈子。”
沈月林脸颊升起浅浅的红晕,他太好看了,这样的样貌要是落入敌人手中是活不过一夜的。
“酒烈吗?”黎长风突然问。
“黎将军想尝尝?”
沈月林把酒壶倒过来,脸上的笑如春水映桃花。
“晚了,一、滴、不、剩。”
字字挠心,黎长风终于按耐不住,他起身向沈月林走去。
沈月林见黎长风来势汹汹,以为他是要抢自己的酒壶,便把酒壶掷出去,哄道,“你要就给你,不用来抢。”
下一秒,酒壶在面前被接住,啪嗒一声被稳稳按在桌上,黎长风托起沈月林的下巴,俯身覆上带着酒气的唇,湿软温热,黎长风张嘴轻咬,舌尖在沈月林唇上舔了一下。
沈月林向后躲,他忘了自己坐的是椅子,后脑磕在椅背上,吃痛呜出一声。
黎长风嘴上不多留恋,手却在沈月林下巴上摩挲了几下,他像野兽藏起猎物一样把沈月林罩在阴影里,盯了须臾,才道,“好酒。”
黎长风起身,握着酒壶的手也随即脱离。
太突然了,所有感觉一齐涌上,沈月林又疼又懵,但嘴上的气势不输,“黎将军这是怕还不清债,想要以身相许吗?”
黎长风重新坐回榻上,平静地好像刚才是沈月林自己撞的椅子,目光仍盯着沈月林,他说,“黎将军只是想尝一尝云州的酒。”
酒劲后起,沈月林觉得自己浑身哪哪都烫,他想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可脚下虚晃,站起时碰倒桌上的酒壶,他索性抓起酒壶带上,临走时不忘扔下一句,“真为哪家的姑娘伤心,黎将军竟是这样浪荡之人。”
帐子里静悄悄,酒香萦绕,黎长风回味着嘴里残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