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烧透了半边天,也烧透了沈月林的脸,他一开始只是想挑逗一下黎长风,没想到玩过了头。
沈月林酒量很好,区区一壶酒根本醉不倒他,但他如今就是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行,嘴唇还留有刚才的触感,黎长风舌尖舔过的时候,沈月林浑身起了一阵酥麻。
傍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可沈月林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烫的。
夕阳落得很快,云霞跟着褪到天边,沈月林也冷静下来,酒气散去大半,他不知道此刻黎长风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能知道的是黎长风一定是属狗的。
自己大老远跑来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说有什么报答了,竟还被人占了便宜,沈月林觉得自己吃了亏,他这个人最不喜的就是吃亏,特别是吃大亏。
天边最后一抹红也已褪去,夜风越刮越紧,沈月林觉得冷了,他想回帐子,又不想回去,沈月林整个人快要疯了,他从没被人耍得这样窘迫过。
挣扎到最后沈月林终于拜倒在寒风之下,他硬着头皮回了帐子。
黎长风已经在榻上躺下,不知是因为方才,还是因为确实休养得好,他的脸上比前几日多添了血色,听到沈月林进来,黎长风睁开眼。
榻上被提前留出了位置,沈月林坐在榻边,并没躺下,帐内一直静着,沈月林的睫毛上下颤动,黎长风盯着他的侧脸,等他开口。
“明日我便回云州。”沈月林平静地说。
“怎么,怕我了?”这次换黎长风步步紧逼。
“我得赶在冬至前回去,总不能离开太久。”沈月林话语间缺了气势。
因为吹了太久的风,沈月林周身一直散发着凉气,黎长风注意到了,他也注意到了沈月林的情绪。
黎长风小声说,“我冷。”
“可是又受了风寒?”沈月林转过身,下意识地去摸黎长风的额头,额头温凉,沈月林眼里流露出不解,他疑惑地看着黎长风。
黎长风觉得沈月林的眼睛是真的漂亮,见他这么容易就上了钩,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说,“是你身上有冷气儿,躺下,我给你捂捂。”
沈月林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他恼羞成怒,握紧拳头朝黎长风砸去,一点也不收着力道。
黎长风笑着躲闪,知道是真给惹生了气,便不再逗他,黎长风抬手握住沈月林又欲落下来的拳头,忽然唤了他的名字。
“沈月林。”
沈月林只顾着挣脱,语气愠怒,“干什么?”
“儿时在云州,那日我偷吃酒被师父发现,逃跑的时候撞到了你,山楂糕撒了一地。”
黎长风终于说出在心里已重复了无数遍的话,他盯着沈月林的眼睛。
沈月林突然泄了气,他回想自己白天所做的一切,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木头呆子,沈月林一时无措,只不停地躲开黎长风紧追不舍的目光。
黎长风攥着沈月林的拳头不松开,继续说道,“我第一眼就认出是你,但我又不想是你,跟有通贼之嫌的人扯上干系,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我?”沈月林终于挣脱开黎长风的禁锢。
黎长风看着沈月林的眼睛,他说,“没有人会比云州沈月林长得更好看了。”
沈月林当黎长风是在诓自己,他背对着黎长风躺下,说,“好听的话就免了,我好心相助,没想到会引火上身,你现在又多欠我一条,还是好好想想怎样还我罢。”
黎长风侧过身,看着沈月林发丝间白皙的脖颈,他突然掀起被子把沈月林罩住,然后箍住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黎长风!你想干什么!”沈月林压着声喊。
黎长风不理,沈月林被抱着从黎长风身上压过,他怕他扯到伤口,想挣扎又不敢用力,黎长风好像知道沈月林在想什么,待静下来,他在沈月林耳边喷出温热的气息。
“托沈州牧的福,已经好了。”
沈月林被禁锢在榻背与黎长风之间,耳边被气息蹭得发痒,他的后背紧贴着黎长风温热的胸膛,能清楚的感受到黎长风起伏的呼吸,沈月林不习惯这样的禁锢,欲要动。
黎长风突然说,“其实昨日夜里我就醒了。”
“昨夜我睡得太沉。”沈月林缩成一团,声音发闷。
“我看你睡得难受。”
“所以呢?”
“所以给你腾了位置。”
呢喃软语间,黎长风偷笑,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一瞬地发烫,于是又搂紧了些。
风儿托着月亮,共枕而眠。
沈月林醒来时发现黎长风不在身边,身上的被子被掖得很好,他埋头,还能闻到被子上残留的气息,是草原上风和草的味道。
沈月林今日便要回云州了。
今日天气不错,黎长风坐在不远处的木桩上低头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去看。
沈月林问,“有水吗?”
黎长风拿起身旁的水壶抛出去,沈月林拔出壶口的塞子仰头大口喝起来,因为太急,几滴水从嘴角流出,顺着脖颈溜进衣领,阳光下,沈月林白得耀眼。
黎长风不再看他,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沈月林喝了个畅快,喉咙不再干涩,他这才注意到黎长风在缠手里那副残破不堪的护臂,那道最长的裂口已经快要把护臂分成两半。
沈月林叹了一声,他说,“黎将军要是想戴这两块破料子去打仗,那沈某真要想想该往哪里逃难了。”
黎长风听出话里的意思,但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他反问,“那沈州牧觉得我戴什么料子能赢?”
沈月林把水壶扔进黎长风怀里,转头走远,黎长风回头看了一眼,他捡起面前的水壶晃了晃,空的。
暖阳连日出现,北境的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
“戴我的罢。”
沈月林在黎长风面前蹲下,他扯掉黎长风手臂上的两块破皮料,沈月林说,“以前野猎时猎到过一头鹿,皮料上等,便多做了副护臂,放在府中一直用不上,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阳光下,护臂的皮质细腻有光泽,实属上等,这让黎长风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何时启程?”黎长风低头看着沈月林手上的动作,他绑得很仔细。
“忌峰都帮我准备好了,你想让我何时启程?”沈月林语气平静到让黎长风以为他是随口一问。
左手的护臂已经绑好,沈月林继续给黎长风绑右手上的。
“忌峰以前待别人从不这样。”他仍低着头看沈月林,阳光更强烈了,沈月林一袭白衣被照得发亮,但不再遥不可及。
“我有拒绝过你不认他这个师弟吗?”沈月林仔细地绑好最后一条带子,把多出来的绸带塞进护臂里,又检查了一下,然后站起身。
黎长风这才有空端详起这副新的护臂,上面用彩线绣着整齐的花纹,银色的绸带交错着穿过套着金属的孔洞,皮料的边缘被切割得整齐平滑,能看出有被细心打磨过。
黎长风把手举在胸前,问沈月林,“我现在是不是又多欠了你一次?”
“打了胜仗回来找我,我一并向你讨要。”
草原上风又起,商队已经出了营地,沈月林跨上马,他看到忌峰从远处跑来相送,便回头喊道,“忌峰师弟!以后记得来云州!沈师兄带你去喝酒!”
忌峰向远处的沈月林挥手,他跳起大喊,话语被风裹挟着卷上高空。
商队因为卸下了重物走得很快,圆月高悬,前面就到云霞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