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观潮 第6章 救生圈

吧台内。

秦昱言跟酒保打了个响指：“一杯Tequila。”

他拉开吧台的椅子，在周昀身侧的空位落座：“来了也不打招呼。”

周昀不冷不热地说道：“这么熟，打什么招呼。

“没说我。”秦昱言意有所指，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吧台对面那张欧式小沙发里和朋友聊天的李舒窈身上。

周昀淡然地瞥他一眼，并不理会他的调侃，仰头将杯内剩余的琥珀色威士忌送入喉咙，入口醇厚柔和，慢慢变得苦涩，最后收口是辛辣的刺激。

杯中的圆冰尚未融化，周昀把杯子往前一推，手指曲起轻敲在大理石桌面上，沉声道：“再来一杯。”

秦昱言覆手按住杯子，阻止酒保添酒的动作，把杯子推开，示意他收走：“喝两口差不多了。”

“我的酒量你应该清楚。”周昀用眼神示意酒保，“续上。”

秦昱言劝说无果，也懒得再劝，酒保推来两杯酒，一杯龙舌兰，一杯威士忌，两人各自拿过自己那杯，无声碰杯。

别墅里开始出现骚|动，内场的人不断地往大厅方向走去，今晚求婚的重头戏正在上演。

偏厅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散落在角落里。

吧台上的两人对酌了一会，秦昱言与他碰杯，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看来李舒窈三个字杀伤力还是很惊人。”

周昀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只是来看我表妹订婚，不可以吗？”

秦昱言笑了下：“可以，当然可以，你乐意就行。毕竟表妹很重要，重要到飞了十八小时的飞机，回来时差都不需要倒也要硬挺着来送祝福，那是真的很重要了。”

周昀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做没听见，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玻璃杯边沿，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口酒。

吧台的吊灯在他微扬的脸上打下一道光圈，狭长眼睛半阖，不经意瞥到对面被捏脸颊还乖乖配合傻笑的李舒窈，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辛辣的威士忌。

秦昱言站起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大理石吧台上：“别装傻了，来都来了，正好机会难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昀搁下杯子，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昱言神秘一笑：“帮你消除执念，以毒攻毒这个方法怎么样？”

他凑近周昀，神神秘秘的说了几句话。

*

就在他们二人闲谈之际，何梦寒已经跨越半个偏厅，来到吧台，她目标明确，直接来到他们身侧。

秦昱言在最左侧，看到何梦寒出现的那一刻，识趣地闭上了胡言乱语的嘴巴，歪头瞥她一眼，勾唇一笑：“美女，有事？”

何梦寒这才看清楚周昀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相貌与周昀相比略显逊色，但他很好认，秦昱言是红圈所里的知名律师，因为一档观察类综艺爆红，后来常年活跃于各大娱乐版块头条，听说换女朋友速度飞快，个个都是大美女，上任绯闻女友是歌坛实力唱将潘静。

不过秦昱言不是她的目标。

何梦寒把目光落回到周昀身上，主动跟他打招呼：“hello，刚才谢谢你帮我打圆场，要不是你帮我说话，我估计完不成台里交给我的任务。”

周昀微微颔首，当做是回应，但他并不热络，这让何梦寒心里有些打鼓。

“怎么回事？”秦昱言挑眉看她。

何梦寒跟酒保要了杯酒，很自然地落座到他们身边：“这事说来话长。”

秦昱言微微一笑，眼神中暗含警告：“那你长话短说。”

何梦寒敏锐察觉到秦昱言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她顿了一下，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干过什么事牵扯到眼前这位，好像没有。

“没什么，有个采访对象，原本不答应我的，但多亏你朋友出面，帮我争取到，所以，谢谢，敬你一杯。”

何梦寒举杯敬酒，周昀也礼节性地回应，何梦寒本着谦逊的习惯，杯沿稍低，但周昀在她始料未及时，与她平等的碰了一杯。

周昀语气平淡：“客气。”

何梦寒只是一个普通记者，跟谁敬酒都低人一头，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眼底闪过惊讶。

透明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闪烁着琉璃一般的光芒。

她抿了一杯口，思索片刻后忽然问道：“不知道您如今是不是单身呢？”

不等周昀开口，秦昱言就坐不住了，上下打量起眼前一身职业西装裙装的女人，虽然长相秀气，但她利落的直短发不够温柔，伶俐的性格显得气质上的攻击性较强。

何梦寒并不是秦昱言的菜，因而他略显嫌弃的说道：“就你这样的？”

本来就不爽的何梦寒此时都有点炸毛了，冷笑一声：“我姐妹眼光还是不错的，要是她看上你，我得带她去医院洗眼睛才行。”

“你什么意思……”秦昱言话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了，眼睛不由自主往沙发里装鸵鸟的李舒窈身上瞟了一眼，忽然来了兴趣：“你说清楚一点，她想干嘛？”

何梦寒回呛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问你了吗？她又没看上你。”

“她看上我兄弟，我还不能帮他把把关？这几年谈过吗？谈过几个了？”

“懒得搭理你。”何梦寒对他越界的问题感到一阵冒犯，干脆无视他，直接询问周昀。

“喏，我姐妹就是那边坐在沙发里那个，长得还行吧，有时候看上去呆呆的，但性格还是挺可爱的……”何梦寒笑意盈盈，冲那边抱着抱枕的李舒窈招手示意。

周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与刚巧抬头看过来的李舒窈对上视线。

李舒窈一直注意他们这边，因此知道冲自己招手的人是何梦寒，她下意识地挥手回应。

可是与满带笑意的何梦寒完全不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依旧是冷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李舒窈满腔期待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浇透了。

她看到他似乎说了几句话，何梦寒的神情都变了，变得格外沉重。

大概是拒绝了她，李舒窈像一朵萎靡的向日葵，蔫蔫地抱紧了胸前的抱枕，脑袋耷拉在上面。

*

后面的落地窗户被人拉开，外面喧嚣的音乐夹裹着热浪冲了进来，冷热交替，烫了李舒窈一下。

紧接着，身侧的沙发凹陷了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不知怎么坐到了自己身旁。

她像只受惊的鸟，绷着身子警惕地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抿起了红唇，而男人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脸好久。

“窈窈，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这位帅哥说带你出去兜兜风，加油！”何梦寒路过沙发边缘，刚捞过自己的包，便被李舒窈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愿撒手。

两人走到一旁，李舒窈紧张兮兮的求助：“别走。”

何梦寒安抚道：“怕什么呀，人是你自己选的吧，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而且他也同意跟你约会，说明他对你有点意思。不管成功与否，先踏出第一步再说，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别当逃兵啊李舒窈，看不起你！”

何梦寒像一条泥鳅钻进人群里眨眼便消失无踪，留下李舒窈独自面对。

尽管她如今紧张到险些同手同脚，但李舒窈还是回到了沙发上面对现实。

她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决定是她做的，人是她挑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总要做了才知道容不容易，也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室内的灯早就换成了镭射球，直射灯照在镭射球的镜面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漆黑中恍若置身浩瀚宇宙。

沙发上两人并肩而坐，他落座后，迟迟没有开口，李舒窈纠结地扭了一会手指，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开口想打破这种尴尬局面。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李舒窈察觉到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想打开话匣子，那种尴尬的感觉瞬间就冲淡了许多，她抿唇一笑，示意他先说。

“热姜水解酒了吗？”

“已经好多了。”果然是他，李舒窈心头雀跃起来，回答过后，又想起何梦寒说的，不要把天聊死，要有来有回的抛出问题给对方才能一直聊下去。

李舒窈鼓起勇气，打算问他一会有什么打算，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园外的音乐声骤然放大，音浪从落地窗爆破进屋内，瞬间充斥了整个偏厅。

李舒窈脸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这下好了，她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

眼前忽然放大周昀的脸，他悄然凑近李舒窈，安全距离在一刹那缩短到了零点几公分，李舒窈吓得一动不敢动，失去了听觉，只剩下视觉与嗅觉还在维持运作。

属于男生的气息混杂着干净的薄荷香，牢牢占据了她的感官。

即使坐着，周昀要跟她交头接耳，也得轻微俯身，问她：“想去哪儿？”

要让他听见，李舒窈也得跟他凑近，镭射球的闪烁星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打出波光嶙峋的亮影。

造物主是偏爱他的，赋予他完美的骨相，越是暗沉的光影，他的五官越是精致得惊心动魄。

耳边砰砰全是她凌乱不堪的心跳声。

她凑近他耳畔，轻声说：“都行。”

意料之中，周昀沉吟片刻，说不远处有个安静的小公园，附近还有商场，可以去那里逛逛。

李舒窈点了点头，跟着周昀起身。

内场里有很多人穿梭其中，他们要拨开这些人才能顺利离开，而李舒窈却因为脸盲症，很怕和周昀走散，因此她牢牢的盯紧了他的身影。

中途不断有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穿过他们中间，再加上光线昏暗，李舒窈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把人跟丢。

她望着周昀垂在腿侧的手，心中天人交战，到底是圆了之前的遗憾去握手，还是含蓄些握住他的手腕，李舒窈摇摆不定。

“对不起，借过一下。”又有人从他们中间穿过，将他们原就不近不远的距离推开更远。

李舒窈犹豫了会，快步上前，手指勾住他的无名指和尾指。

周昀察觉到有什么软绵绵，冰凉凉的东西握住他的手指，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女孩子的手，天生纤细，骨感匀称。

他侧身低头，凑近后沉声问她：“怎么了？”

李舒窈脸上一热，眨了眨眼，解释道：“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李舒窈看见他垂眸，目光落在他们接触的地方。

男人冷白的脸上，所有线条都是绷直的，锋利的直线条是没有温度的，仿佛在表达主人的心情。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像他这样禁欲冷淡类型的男人，是不是不太喜欢和陌生的女生有接触。

她很识趣地撒开手，歉意说了声对不起。

表面上疏远礼貌，内心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做人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的好。

就在她兀自懊恼的时候，尚未收回去的手被人稳稳地握住，手指触碰到温热的指尖，他主动握上了她的手。

小小的孤岛被融合成一座小岛屿，她不用再随波逐流，只要看着满天星辰，自会有指引。

音浪一波接着一波，将他们冲到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