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曾照我心 第36章 你是谁家的孩子？

“来人呐！人牙子拐孩子啦！”

叫嚷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听见这话，街上的行人，还有店内零零星星的锦衣卫都警觉起来。

司檀和乞丐也扭头看过去，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矮小身影以一种十分不合理的速度冲了出去。

定睛一看，那不是馄饨店的老婆婆嘛！

老婆婆身形瘦小，平时总是佝偻着背，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冲出去的速度还是十分惊人，司檀只感觉面前一阵凉风刮过，老婆婆就只剩下一个残影了。

深藏不露啊！

司檀愣怔了两秒，反应过来，赶紧也出去看看，怎么说这也是在锦衣卫衙门附近，她这个指挥使还在场呢，断然不能让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拐走！

司檀追出去，拨开拥挤的人群，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跌在地上，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扯着女孩的一只胳膊，拼命的想将她拖走。

另一边，一位身穿布衣，手边还挎着个买菜篮子的大娘也扯着女孩的另一只手，坚决不让男人将孩子带走。

老婆婆拿起店面边上的竹竿，气势汹汹的冲上去，像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一般，挡在小女孩前面。

“你是什么人？若是说不清楚，就不许将这孩子带走！”

大娘咬着牙，中气十足的喊道。

男人眼神闪躲，看周围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手上加大力气，气急败坏的倒打一耙：“这是我家的孩子，我就是她亲爹！你才是人贩子吧！”

“你放屁！”

老婆婆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杆子捅在男人腹部，将他捅翻在地。

男人一边在地上疼的打滚，一边哀嚎：“哎呦！哎呦！没有王法啦！人牙子打人拐孩子了！”

一旁围观的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不赞同老婆婆的做法。

“说不定人家真的就是亲父女呢，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我看这老婆子这么凶悍，蛮不讲理，才像拐孩子的人牙子。”

“没准这两个婆娘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演戏抢孩子！”

“……”

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女孩一下子哭出来，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大娘手上使劲，一下子就将女孩拉到自己这边，抱在怀中，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温柔的为女孩擦着眼泪。

老婆婆问女孩：“小妮儿，你自己说，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爹？”

女孩泪眼婆娑的摇摇头，结巴着说道：“我，我不认识他……”

“听见没有！这就是个实打实的人牙子！”大娘叉着腰，就连菜篮子也顾不上了，干脆甩在一边，指着男人的鼻子骂：“将他抓起来送官！”

男人有些慌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信口雌黄的胡说起来：“谁说的！我就是这孩子的父亲，不过是她顽皮捣蛋，犯了错不想挨骂才这么说的！”

编着编着，男人还假惺惺的作出一脸痛心的表情，再次伸手想把女孩抢过来。

他嘴里念叨着：“是爹不好，爹不该骂你，但你也不能不认爹了呀……”

男人这么一演戏，围观的群众也摸不清头脑，不知到底该信谁的。

大娘明显也有些犹疑，视线不断在男人和女孩身上打量着。

只有老婆婆反应迅速，马上问道：“那你知道这孩子的生辰是哪日吗？”

男人神情一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若是能说出孩子的生辰，那我便信了你，”老婆婆扯着略微嘶哑的嗓子，大声喊道：“否则，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将你送官！”

男人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来，眼见着周围围观的人群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他一咬牙，干脆拔腿就跑！

只是他还没跑出几步，司檀施展轻功，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反剪在后，揪着领子拖回人群中间。

人群中响起鼓掌声和叫好。

“好！这位公子好身手！”

“快将这人牙子押去送官！真可恨！”

司檀站在人群中央，许多赞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环顾四周，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从前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是第一次，她听见这么多人夸自己。

这感觉有些陌生，但是，还挺有成就感的。

司檀找了根绳子，将人牙子的双手捆结实了。

拐孩子的人牙子抓到了，但是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还没弄明白呢。

老婆婆先将女孩带到馄饨铺中，端了一碗热馄饨，让她填填肚子，想想自己家住何处。

方才最先发现人牙子的热心大娘，这会儿见孩子没事了，也就放下了心，转头看见自己的菜篮子倒在地上，连忙去捡。

“哎呀，我的菜呀！今早才刚买的……”

大娘心疼的絮絮叨叨，方才热心是真热心，但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三瓣花，吃点时令的新鲜蔬菜更是不容易。

司檀和乞丐帮着大娘捡起散落在地的蔬菜，老婆婆也给她端了一碗馄饨。

刚才拿竹竿对付人牙子时，老婆婆身手勇猛，但此时又恢复了平时佝偻着背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的搓着手，说道：“谢谢，谢谢几位好心人……”

大娘大手一挥：“嗐，没事，顺手的事，谁家还没个孩子了。兴许我家孩子要是万一碰上这事，也能有好心人站出来帮忙，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老婆婆听了这话，眼眶湿润，背过身去擦掉泪花，连连说了几句：“对，对……”

乞丐有些手忙脚乱的安抚老婆婆：“阿婆，阿婆，已经没事啦。”

老婆婆抹掉泪花，摸着小女孩的头，眼神慈爱中透出一丝悲伤。

“我年轻的时候啊，有过一个女儿，家里的男人都死在战场上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两个人，相依为命，”老婆婆声音颤抖，说道：“有一年我带她去看庙会，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我女儿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人牙子抢走了，我拼命的追，最后也没追上。当时我的女儿也才五岁……”

老婆婆说起过去的事情，全身都在颤抖，几十年的时间流逝也未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痕。

兴许这么多年来，她都在不断的苛责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好女儿，兴许她也希望过，当时如果能有一个好心人就好了。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她没能救回自己的女儿，却在几十年后拼命救下了另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小女孩。

大娘同情的拍拍老婆婆的背，安抚她。

司檀提醒她们：“现下重要的是，找到这孩子的家人，将她送回去。”

乞丐低头问小女孩：“小朋友，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儿吗？”

小女孩年纪尚小，可能只有四岁，这么小的孩子，恐怕是记不住什么，她嗓音稚嫩：“我娘住在梨香院。”

梨香院？

司檀头大了，这不是个明确的住址，而是一个小院的名字，京城中叫“梨香院”的女眷宅院怕是有成百上千。

估计这个小女孩从小就没出过家门，也说不出具体的地址。

店内有两个吃馄饨的锦衣卫，方才也目睹了全过程，其中的一个瘦高个主动开口：“这孩子身上的衣裳看起来挺好，或许是位官家小姐，不如在她身上找找，看有没有带着姓名标识的物件。”

稍微矮胖一些的锦衣卫补充到：“什么首饰、帕子之类的东西，好好找找，应该会有标记。”

大娘在女孩身上翻找一番，只找到一个挂在颈间的长命锁，用红绳系着，长命锁的背面刻着两个字。

“嘉善。”

司檀轻轻读出这个名字，小女孩马上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一笑起来就像两个小月牙。

“就是我呀，我娘就叫我嘉善！”

司檀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就连这个小女孩的长相，她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一样。

司檀微微皱眉，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呢？

也许是今天和五皇子谈到了许多过去的旧人，许多尘封的记忆又重新在她心中泛起波澜，兴许是她回忆过去，记忆也出现了些许偏差。

可是紧接着，大娘又从小女孩的衣襟里找到一块手帕，展开一看，那鹅黄色的手帕上绣着一支绿竹，绿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元”字。

司檀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这手帕是谁的手艺了。

她的表妹赵元，幼时就格外喜爱绿竹，这手帕一看就是出自她手。

赵元在七年前出嫁，夫婿是当时刚死了发妻的致远将军。

算算年纪，这个小女孩完全有可能就是赵元的孩子，那就是司檀的外甥女！

“行了，我认得这手帕，也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了。”

司檀无奈一笑，心想，有时候血缘还真是个说不清的东西，难怪她看着小丫头觉的眼熟，弯弯绕绕一番，没想到还是自家亲戚。

既然知道了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司檀起身，准备将她送回去。

老婆婆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大娘则是赶着要回家做饭，馄饨一口没动就走了，至于被司檀绑起来的那个人牙子。

司檀转过头，笑眯眯的盯上了刚才的那两个锦衣卫。

“两位兄弟，帮个忙呗？”

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的押着人牙子离开小店，准备送到官府去。

只不过他们两个没走几步，瘦高个锦衣卫看着人牙子手上的绳结，皱着眉嘀咕道：“我看着这绑住双手的绳结，倒像是咱们锦衣卫独有的捆法……”

司檀背对着他俩，措不及防绊了一下，还是乞丐扶了一下才站稳。

司檀拍拍自己胸口，想着下次隐藏身份在外的时候，还要再小心一些，刚才差点就被人认出来了！

乞丐小声问她：“认出来就认出来呗，有什么要紧的吗？”

“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司檀眨了两下眼睛，悄悄的说道：“但是我一个堂堂指挥使，若是在大街上被两个小兵识破身份，多丢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