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正拿起手机在看岑树给她回消息没,正好屏幕上一句话弹出来,她迅速扫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他那边可能是出事了。
没多想。
一个语音拨了出去。
接通的很快。
明灿着急地喂了一声,“阿树,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放心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
岑树:“帮我去民宿拿个东西。”
明灿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她说完。
对面明显沉默了。
安静好一会。
听见他平静到过分的声音,“遗嘱,我爸在回去的路上了。”
店门都没关。
明灿直奔马路。
岑树听见对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还有女人笑着说感谢的声音,明灿已经到民宿门口,谢彪不在前台,她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貌的碰上个人就直接上前问,“老板呢,你看见没?”
“好像在二楼。”
“谢了啊。”
明灿一口气不带歇的直接上到二楼,走廊看过去没人,她挨个房间去看,一连看了好几个终于找到了谢彪,“Gerald,我有事找你,快点出来一下。”
谢彪出来,“怎么了?”
明灿:“帮我把阿树的房间门打开,我找个东西。”然后对着电话说:“阿树,你和他说一下。”
没一会。
岑树的房间门打开。
明灿给谢彪道了谢,进去关上门,她转过身才发现这个房间和她之前住过的房间装修风格不一样,整体色调偏冷,黑白色的线条装饰很多,从地毯到墙上的画,统一且沉闷。
房间很整洁。
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丝杂乱。
和她的房间完全相反。
明灿喜欢那种东西堆满房间拥挤却不杂乱的感觉,她每搬到一个的地方都会购置很多各种各样的物件,好看的好玩的,用来满足她的囤积**。
岑树和她不是同一类人,他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什么多余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最为繁杂的可能是他手臂上的那簇纹身,那像树枝一样从他肌肤深处蔓延出来的线条。
明灿想到还有正事要办。
没多看。
她拿起手机说:“我进来了,你东西放哪里。”
对面人似乎是点燃了一根烟,她先是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才听见他说:“衣柜最左边,上面角落。”
明灿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白,衣架杆上按顺序挂着好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袖和好几条折叠成一半的黑色长裤,再就是卫衣和长款羽绒服,都是白色的,两件,还有她上次看见过的那一身背心短裤套装。
短暂惊讶。
她回过神看向左上方:“我打开了,上面是一摞书。”
岑树:“第三本。”
明灿踮脚,小心翼翼地把第三本书抽了出来。
是《麦克白》。
她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微信个签。
“拿到了。”
岑树:“你确认一下还在不在。”
明灿这才翻开手上的书,瞥见里面夹着一张白纸,对折着的,看不见内容,“还在。”
岑树:“好。”
明灿:“那我把书一起拿回去了。”
岑树:“嗯,拜托了。”
明灿:“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说完。
短暂安静。
明灿等了会才听见对面缓缓出声,倦中带着寒,“我不难过。”声音停顿半秒,继续,“人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明灿稍怔,“阿树?”
“嗯。”
她不放心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发消息,我随时都在。”顿了下,补充一句,“没有事也可以。”
安静片刻。
她听见对面说了个好,接着说:“先挂了,拜拜。”
电话挂断。
明灿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把衣柜门关上,她想到岑树的个签,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转过身,开始仔细的观察起这个房间。
诚实来讲,如果不是因为她早已提前知道这里是岑树常住的房间,她在进来的那一瞬间都不会认为这里和他能扯上什么关系,都说房间会留下主人的意识,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
他仿佛只是经过一样。
短暂停留。
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留下来过。
明灿走到窗边,正要从左往右环顾一圈,第一眼就看到了花店的招牌,视线往上是她房间的窗户,目测相隔不到二十米,能看见她没完全拉上的花布窗帘,她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不过她房间朝西南。
也就是说她现在站的房间朝着东北。
一般人都会优先选朝南的房间,岑树也算是在这里长住,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朝北的,她心里很清楚绝对不会是因为价格。
明灿没想通。
待了会出来在楼梯上碰见谢彪。
谢彪:“找阿树借的书?”
明灿就知道岑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笑了笑说:“店里待着有些无聊,正好阿树说他有,我就过来借着看一下。”
谢彪看一眼封面,“《麦克白》?”
明灿点头,“嗯,莎士比亚的。”
谢彪笑说:“我知道他,他有本书写丢了一条项链的故事,我以前看过。”
明灿纠正,“写项链的是莫泊桑。”
谢彪笑容一僵,“那就是我记错了,年代太久了。”
明灿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阿树的房间你就不要再让别人进去了,不然万一有什么东西丢了,我这就不好交代了。”
“那哪能儿啊,他不开口,我从来都不让人进他房间,清洁阿姨我都没让进去过,”谢彪信誓旦旦,“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清楚的。”
明灿点头,“走了啊,拜拜。”
回到店里,明灿第一时间把书放到了行李箱里面,又把行李箱放到了柜子最上方,一番折腾来,她给岑树发了句我放好了,刚发出去考虑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可能会被人发现,立马又撤回了。
对面的人似乎正拿着手机。
一个语音当时发过来。
明灿按下接通键,“喂?”
岑树嗯一声。
明灿从他仅说出的一个字里听出了倦意,“你昨夜里没睡吗?”
岑树又嗯一声。
明灿在心里叹口气,“书我放好了。”
她边说边往窗边走,数着楼层往上看,最后在角落的一个窗户停下来,“我觉得我们这几天最好是语音联系,微信发消息太不安全了,对了,聊天记录你记得删一下,不要被人发现了。”
岑树说了好。
明灿想了下说:“财产分配的事情我等会帮你问一下我当律师的朋友,你有遗嘱应该问题不大。”
沉默片刻。
岑树说:“你有医院的朋友吗?”
明灿稍怔,“有什么事吗?”
岑树:“我想问一下医院能不能补办死亡证明?”
他顿了顿,“我爸把死亡证明拿走了。”
明灿瞬间就明白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卡着死亡证明不让火化来要求重新分配财产,这真是王八犊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她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说:“你先不要着急,等我问一下别人再告诉你,如果不能补办的话,我们再另想办法。”
岑树默了会。
说了一声谢谢。
明灿听着他的语气觉得有些心酸,不过才二十岁,正是应该享受青春的大好年华,怎么就要经历这种亲人去世父子成仇的事情,她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扯出个笑说:“你和我客气什么。”
说完。
感觉气氛些许不对。
她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听谢彪说你给我的房租比市场价低不少,我还没感谢你呢。”
岑树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件事,她听见对面安静了两秒才又开口,声音很低,“本来就是租不出去的房子。”
明灿轻声嗯了下,伸出手指敲了敲玻璃瓶身,“我帮你其实也是帮自己,要不然哪天房子真的归你爸了,他那个样子肯定会给我涨房租,我这店才开了一个月可不能就因为这个倒闭了。”
岑树闻言沉默。
片刻。
轻声嗯了声。
明灿挂了电话以后就开始操心起死亡证明的事,她的朋友不多,当律师的朋友勉强还能说有一个,但当医生的朋友是真的没有,她大学里都没有医学相关专业,不过非要说的话,的确是有个认识的人。
想着打开微信,从通讯里找到那个许久没打开过的莲花头像,反复编辑了几次以后发出一句话。
等了半个小时。
收到回复。
明灿读完瞬间嘴角上扬,【我知道了,谢谢赵医生。】
对面很快回了一条新的消息过来,【好久没在医院看到你了,最近还有来复查吗?】
明灿唇边的笑容缓缓消失,过了好一会才回,【我不在北京了。】
发完,她看着屏幕发了会呆,退出去,打开另一个聊天页面,语音拨过去,等了一会,显示对方无应答。
想了想。
她给谢彪发了条消息,【你有阿树的电话吗?】
谢彪秒回了一串数字数字过来,【他微信又联系不上了?】
明灿抿唇,【嗯。】
谢彪:【我正打算给他发消息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呢?你顺便给我问一下,我周末正打算组织个活动一起出去玩,还没想好去哪里。】
明灿:【你不知道?】
谢彪:【什么?】
明灿:【他爷爷去世了,现在正在殡仪馆。】
谢彪回了个夸张的问号表情,【我靠,他没和我说啊。】
明灿:【先不和你说了,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等会再聊。】
她点击了那一串号码。
拨通过去。
可能因为是陌生来电,铃声响了两声,断掉了。
明灿于是打开微信,点进那个熟悉的黑白头像,思索片刻,打出一行字,【感恩节特价鲜花在售,有意速联!139xxxxxxxx】
很快。
一个电话回了过来。
明灿接通,先喂了一声,确认了对面是自己要找的人,才继续开口,“我问过朋友了,可以补办。”她讲了一下相关事宜,又说:“具体怎么办你还是要去了医院才知道,可能会有些麻烦。”
岑树刚和殡仪馆沟通了遗体存放的事,他此刻正在树下的垃圾桶旁边站着,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好,我知道了。”
明灿:“你有空吗?我可以先去医院帮你问问。”
岑树弹了下烟灰,“不用。”似乎不想对方误会,他又加一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灿语气严肃,“你放心,人在书在。”
岑树默了会,“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明灿笑说:“好啦,逗你的,天大地大还能有我自己命大。”她笑一会正色道:“你先抽空去医院吧,记得把证件什么的都带好,毕竟是我们麻烦别人,态度好一点,实在不行服个软,听见了没?”
岑树轻声嗯一下。
电话挂断。
岑树看着屏幕上的那串陌生号码,来回念了两遍,最后把手机合上放进了口袋,他站在树边抽完了最后一根烟,进去和岑建中说了两句,没一会出来,到门口打了辆车去医院。
最后一段司机走的金湖西路,到路口停下等红灯,路边上的公交站就是他经常会下车的地方,再往里是他从小生活的街道。
从车窗往里看。
隐约能看见有木栖的招牌。
还有隐在街道更深处,无法被看见的那一家新开的花店。
明灿正在微信上和客人沟通订花的事情,一行字发出去,余光瞥见一个中年男人夹着包从门口走进来,她连忙摆出个笑,“先生您好,是需要买什么花呢?”
岑正英站定,“不买什么,我随便看看。”
他自从殡仪馆回来已经把岑光和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拐个弯又去了岑建栋的家里,当面翻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只得失望地走了。
他对老爷子到底有多少财产只知个大概,具体的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云水街有几栋楼在出租。
遗嘱找不到。
索性先去找找楼。
已经有好多年没来这条街,好在街道大体上没什么大的变化,他开着车看一路,终于看到了他曾经住过几年的那栋老房子,竟然变成了一个花店,装修看着还挺新的样子。
明灿正在打量眼前精神抖擞的男人,年龄四十多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中等,从他的穿着打扮和发型来看,显然是很注重个人形象,面上虽能看出明显的老态,但仔细看五官,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帅过的。
再一看透着几分眼熟。
她心里咯噔一下。
“您是?”
岑正英看向她,“房东。”
果然。
她猜对了。
但仍装作疑惑说:“怎么之前签合同的时候好像没见过您呢。”
岑正英:“我比较忙。”说着眉毛一挑,“这一个月房租多少钱啊?”
明灿露出惊讶的眼神,“您不是说您是房东吗?怎么会不知道房租多少钱,该不会是同行故意来打听的吧,这我可不能说。”
岑正英:“瞧你这个小姑娘话说的,我骗你做什么?”
明灿笑说:“我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九了。”
岑正英:“看着倒不像,结婚了吧。”
明灿:“没呢,我单身。”
“二十九了还不找对象呢,再晚点该没人要了。”岑正英立马换上一副说教的姿态,“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不听话的很。”
明灿冷声说:“这件事情我爸妈都不管,就不劳您费心了,您看下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没有的话,您可以去别家看看。”
岑正英吃了个闭门羹,骂咧着出去了,他站在店门口的马路边上,心里想着下回第一个给她涨房租,同时目光在街上巡回,正好张美珍从店里走出来,被他看见,瞬间露出个笑,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明灿见他过马路。
当即给岑树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
对面喂了一声。
明灿说:“你在医院吗?”
岑树:“嗯,刚办完。”
明灿松口气,“刚有个中年男人来店里了,应该是你爸。”
岑树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他找你说什么了?”
明灿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说我二十九了还不找对象以后没人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好意思在这说我呢,我看他就是喝松花江的水长大的,跟我俩谁呢,管的倒是挺宽。”
说完。
对面一时沉默。
明灿很快再次开口,“我好像看见你爸从对面过去了。”她边说边够着上半身往外看,停顿了几秒,继续,“他进了民宿。”
声音回应迅速,“我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