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闻言一愣。
转过头。
年轻女人应该也是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立马把手机声音调小了,回了条语音,【说不定是假的呢,现在的媒体哪年不要造几个这样的谣出来,你别搞得白伤心了一番,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去找你,不哭的。】
明灿想着刚才听见的那条语音,有些心神不宁,咔咔几下剪完多余的枝条,用玻璃纸把花枝下端包起来,添了点水,离不远的年轻女人手机里又有声音响起,但这次声音比较小,她没听清。
花很快包好。
明灿拿着花走过去递给她,“您看下满意不?”
年轻女人站起来,点头,把花接过去,“我闺蜜这正心情不好呢,希望她看到花能开心点,谢谢老板啦。”
明灿笑说:“客气了,喜欢下次再来。”
等人出门,明灿立刻拿出了手机,看着微博上扑面而来的各种消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记得那年她刚大一,叶涵清从学校旁边的书店租了这本书,看完哭了一宿,借给她看,她看完也跟着哭一宿,就因为这本书她和叶涵清的关系一下就亲密起来,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后来电视剧上映正是暑假,那时她刚换新工作一年,升了组长,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一天忙的水都喝不了两口,身体不舒服也是硬扛着没空去医院看,基本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一直到今年。
她才终于看完了这部听说很久的电视剧。
由于一些相似的经历她曾一度认为小秋的故事是在说她自己,而事到如今,她忽然间发觉,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沥川。
作者在小说里因为不忍心才虚构出来的美好结局,在电视剧里被无情戳破。
而回到现实。
结局要更加的残忍。
人生短暂。
生命无常。
明灿在夜里翻来覆去的反复的想着这句话,她睡不着,在凌晨两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再见沥川。
never move on。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行字,没有屏蔽任何人。
第二天照常开门。
阳光很好。
明灿特意把花搬出来在外面打花刺,试图通过忙碌让自己忘掉一些不好的情绪,不知不觉忙到中午,从旁边店里打包了份炒饭回来。
她边吃边看手机,可能是因为昨天发了那条朋友圈的缘故,叶涵清时隔许久在今天上午给她发了微信消息,问了一些近况,明灿只说她辞职了,其他的没有提,反倒是叶涵清主动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一条接着一条,颇有些倒苦水的意味。
叶涵清的小孩九月份都上了幼儿园,她接手了新的班级当班主任,大事小事很多,加上她婆婆想要生二胎的事,她和老公最近闹得不太愉快,已经冷战有一段时间了。
明灿没有经历,不好多加发表什么意见,只安慰了一下她,说了些以后就会好的这种自己都不一定相信的场面话。
饭吃了一半。
随手扔进垃圾桶。
明灿一下午扎了有快十束花,也不管卖不卖得掉,反正就是想到喜欢的就搭配着起来扎一束,所幸她最后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关门之前拍了几张照,到楼上,她坐在床上裁剪调光线,编了个号,发了条朋友圈。
感恩节特价[爱心]
鲜花19.9/束,手慢无哦!
明灿标的可以说是成本价,果然,没一会,她就收到好几条咨询的消息,轮流聊了一番,预定出了三束,说是明天上午来取。
明灿沉寂了两天,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一上午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她赶忙联系客人把预定的三束花送了出去,她又收到一个新的预定,沟通一番确定了来取的时间。
刚好十一点。
趁着店里没人,明灿去张姐面馆买卤面,“老板,一碗招牌卤面,加葱不要辣椒。”
说完。
她站在一旁等。
没等几分钟。
面做好了。
张美珍问:“在这吃还是打包?”
明灿:“打包。”
张美珍哎一声,把面打包好递给她,叹了口气说:“我看你和阿树关系不错,你有空也多宽慰一下他,这人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何况是这么大年纪了。”
明灿刚把面提到手里,闻言心突地一跳,“您是说……”
张美珍点头,语气很是惋惜,“我说这孩子命也是真的不好,爸妈早好些年离了婚,家里只剩个身体不好的老爷子,这才刚考上大学老爷子又走了。”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别人说他爸今早回来了,因为财产分配闹着要打官司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要我说他爸那个人吧,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不老实,喝点酒就喜欢动手打老婆,硬生生给人打跑了,儿子都没要,也是作孽。”
“对了。”张美珍想起来什么,“听人说他好像还因为什么事进去了两年,赔了好多钱,给老爷子直接气医院了,要不说老爷子怎么不把财产留给他呢。”
明灿坐到店里吃面,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张美珍的话,连着卤面吃起来都没了什么胃口,手机拿出来打开,她对着聊天页面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面都吃凉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她编辑几遍。
最后才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我刚去买面听张姨说了,你现在还好吗?】
岑树正在殡仪馆里。
昨晚刚下课。
岑树接到了他大堂伯岑建栋的电话。
由于这个点买不到车票,他直接从学校门口打了个车,赶到医院,岑光和已经不行了,只匆匆一面,话都没能说上两句,岑光和的遗体被送入了太平间,岑树就在太平间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一大清早。
沿街的店铺还没开门。
岑建栋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让岑树先跟车去,他留在医院办理证明结算和死亡证明,刚送完车,他接到岑正英的电话,“正英,你人在哪呢,昨晚上给你打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岑正英昨天才刚带着女友到了玉溪泡温泉,也是早上睡醒才看见了消息,他的语气听不出来半点悲伤,倦意重的很,“我在玉溪呢,这就回去。”
岑建栋:“你回来了直接去殡仪馆,阿树一个人在那,我在医院把死亡证明办好了也过去,到时候殡仪馆碰面。”
证明办好。
打车去殡仪馆的路上。
岑建栋又接到了岑正英的电话,“大哥,我到门口了,你到了没?”
岑建栋:“还有一会,你先去灵堂找阿树。”
岑正英:“行,你到了给我电话。”
殡仪馆不大,岑正英没费多少功夫找到了灵堂的位置,看见花坛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个人,头半垂着,看不见面上的神色。
他停下,不确定地喊:“阿树?”
岑树刚抽完一根烟,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露出个讽刺的笑,“岑正英,好久不见了。”
岑正英听了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很大,他几乎是吼道:“你爷活着的时候我管不了你,你爷死了我还管不了你?跟老子在这没大没小的,牛逼什么,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你老子永远都是你老子,你他妈的就别想着这辈子摆脱掉你老子,老子活不好整不死你,操你他妈的混账玩意儿。”
骂完。
他似乎是觉得不够解气。
伸腿又是一脚。
岑树被踹的匍匐在台阶上,半晌,缓缓站起来,低下头,抹了把嘴角边的血,讥笑一声,伸出沾血的手指轻拍了一下岑正英油光满面的脸,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有本事今天就在这里打死我,等到时候你死了,找条狗去给你收尸吧。”
语气很轻很淡。
寒意丛生里夹杂着几分阴森。
岑正英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一时怔住了。
岑树已经放下了手,转身上台阶,刚走出两步听见岑正英的声音,“你爷的遗嘱呢?”
他停下回头。
语气淡淡,“什么遗嘱?”
岑正英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台阶,抓住他的衣领,“你少特么在这给我装,你爷早几年就给你写了遗嘱,当我不知道。”
岑树挑眉,“是吗?那你自己找吧,找到算你的。”
说完。
他依次掰开抓住衣领的手指,然后转身进了灵堂。
岑正英跟着进去,态度不依不饶,“遗嘱交出来,不然老子和你斗到死。”
他嗓门很大。
声音贯穿了整个灵堂。
工作人员听见声音从里面小跑出来,伸手拦住岑正英,“先生,您是死者什么人?”
“我什么人?”岑正英被人一拦,恼的声音更大了些,“我是他儿子,老子死了儿子不让看?你们这殡仪馆什么破规矩,手给我松开。”
工作人员迅速确认了一下身份,松开手说:“岑先生,不是不让您进,不过我们这是公众场合,不宜大声喧哗,请您理解一下。”
岑正英抬手整理了下新买的夹克,眼神不屑地说:“隔壁那群人快要把长城哭倒了你不管,在这管我们家事,你管得着吗?”
岑树站起来,“你还有事吗?”
岑正英笑着扬眉,“有啊,你出来和我说?”
岑树语气淡漠,“没空。”
岑正英竟也不恼,“那不急,我们后面再说。”
说完夹着皮包,挺着肚子阔步走出了灵堂,他对于右脸上残留的几手指印的血迹浑然不知,出去的一路上面对旁人的指点和议论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拨弄了一下上周才烫的刘海。
刚到殡仪馆门口。
一辆出租车在眼前停了下来。
岑正英看见里头坐着的人,立刻迎上去,“辛苦大哥了。”
岑建栋比岑正英大了近十岁,平日里关系并不亲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看在老爷子的恩情上帮忙管一下家里的事,他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到岑正英,乍一看些许陌生,认真瞧了两眼发现岑正英脸颊上一抹暗红色,顿时皱眉,“你又打阿树了?”
岑正英面不改色,“什么打不打的,我俩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岑建栋明显不信。
加快脚步就要往里走。
岑正英这么多年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要不是打人,当年也不至于闹到老婆跑路,离婚以后,岑正英更是没了管束,工作辞了,一年到头就是在找家里要钱到处折腾,孩子也不管,女人倒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就前几年还因为犯事进去蹲了两年,一身破事说一夜都说不清。
岑正英迅速挡在前面拦住他的路,“大哥,走这么快是要去哪?”他说着伸出手,去抢岑建栋的老旧公文包,“死亡证明是在这里面吧,我拿着就行,不劳烦大哥了。”
岑建栋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后立马往后一躲,但他这已经快退休的人,力气哪里赶得上岑正英,抢了几手,还是没抢过,文件袋被岑正英紧紧地夹在了肩下,只把空公文包还给了他。
岑正英翻了翻,似乎是还不满意,“大哥,遗嘱呢?老爷子没放你这里?”
岑建栋大口喘着气,因过于愤怒声音微微颤抖,“哪有什么遗嘱,老爷子走的突然,你不要说些莫须有的话。”
岑正英扬起下巴,“都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老爷子那里找不到我上你家里去找,总有个地方我能找到。”他说着拍了下肩下的文件袋,“在我找到之前,你们就都给我在这等着,想火化,门都没有。”
岑建栋的怒气达到了顶峰,指着岑建栋的脸,厉声道:“我们岑家怎么出了你这个畜生,真是作孽啊!”
岑正英仿佛没有听见,趾高气昂的走出了殡仪馆。
岑建栋看着他走上了车,掉个头,扬长而去,他在原地站着平息了一会,走到灵堂,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不等岑树开口,声泪俱下地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岑树安慰说:“大伯,这不怪你。”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他以后肯定是不得好死。”
岑建栋闻言楞了楞,再看他的时候眼神平静如常,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眼泪收了收,气愤说:“这小子果然又打你了,亲儿子都打,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岑树摇头,“没事。”
岑建栋压低了声音说:“上次大伯交给你的遗嘱你放哪里了,你爸已经回去找了,你看下位置行不行,不行赶紧换,别真给那畜生找到了。”
岑树:“我知道的。”
又在里面待了一会。
烧了柱香。
岑树出来上厕所,顺便在角落里给谢彪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皱了皱眉,退出去打开微信,他平时微信用的少,好友列表里除了为数不多几个班级同学和辅导员以外没几个人。
刚打开。
正好看见列表最上方有一条新消息。
郁金香的头像。
昵称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灿。
点进去。
岑树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退换的转账信息,开业通知,还有十分钟之前才发的那条最新消息。
视线停顿片刻。
他抬手在键盘上快速地敲着,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他的指尖,仿佛从枝头上悄然落下的红梅花,落在这茫茫大雪之上,醒目而鲜艳。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