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颂顾着自己一身泥,没听清他的话,刘月也当没听到,径直走过去刷了校卡欲进门。
胡续有些恼怒,连忙上前逮住她的手臂:“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么会撩烧,撩的新同学怎么样,家里有我家这么有钱吗?”
“你这人十分不讲礼貌。”邹颂伸手扒开他的手,挡在刘月面前,俊朗的脸庞忽然露出一抹笑意,“跟人说话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不站起来说。”
守门的学生会听到这话,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邹颂想了想又补了句:“还有,能不能把你这个人的亮度调高一点儿。”
刘月冷漠的嘴角忽而往上扬了扬,回头看了邹颂一眼,与他一起跨进了校门。
胡续反应了一下他话语中的意思,明摆着说他矮和黑呢,他气急败坏的捏紧拳头冲上去,猛然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怎么说话的,找死是不是,周五放学你给我等着,不等着你就是孙子。”
“滚,别碰我。”邹颂睨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听来还带着一丝笑意,“我邹颂从来不喜欢挑事,对了,你别给我玩你中二年龄装社会人威胁我那一套。主要是我怕到时候我等着了,你连当孙子的资格都没有。”
胡续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服气的朝前半步,仰脸将眼睛瞪的溜圆:“你威胁我?”
“我威胁你了吗?”邹颂面色有些无辜,看向门口那几个学生会的人,语调轻松,“他们可以作证谁先找事的,我只是想当一个本本分分的好学生,不会威胁人,别紧张。对了,刚才你们家那个车超速违规,我已经点点举报了,不用谢。”
说完,他转身和刘月对视一眼,两人抬脚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顺手从书包侧面拿出一个“偷渡”进来的水晶月饼递给刘月:“中秋节快乐。”
刘月有些欣喜,不过并没有表露于面,她嗯了声手下月饼看了半晌:“谢谢,中秋节快乐。”
在和她搭话的那一刻,邹颂有些后悔刚才那档子事情,这人脾性并不君子,怕就怕在到时候他不找自己,找刘月麻烦。
想了想他问:“你跟奶奶一起生活?”
刘月抬眼有些茫然,接着摆摆脑袋:“她并不是我的家人,是邻居奶奶。”
邹颂哦了声:“你要不留个你的电话?我怕到时候胡续不找我,找你麻烦。”
“不怕的。”刘月抿唇,视线望向正前方,“奶奶家有只藏獒,他们来找我,我就躲到奶奶家里。”
况且,他家住得远。
“行,你先走吧,我等会儿上去。”邹颂抬手晃了晃,坐在花坛边等着她先上去,不然班里的同学会有话说。
“我曾经也吃过这样的月饼,很好吃。”刘月白皙的脸上浮现一道温暖的笑容。
邹颂垂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泥,沉沉嗯了声,然后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这些天中午邹颂都在食堂吃饭,准时准点的坐在窗户边的桌子旁,可算捱到了周五。
“……要是让胡续知道你最近在追邱天,胡续叫人打他怎么办?”
“胡续就是个傻逼,他能去追刘月,我怎么不能踏两条船了。前些天让他给我换个新出的iPhone 7 Plus他都不肯,我打算把我那包卖了,去买一个。”
“确实是,胡续又矮又丑,人邱天比他强多了,又高又帅。”
“而且今天放学邱天约我出去玩,说是去打台球。”
“邱天对你呢,你感觉的出来吗?”
“嘶嘶,快看,又看见邹颂了,这几天他都在食堂吃的。”
“你不觉得邹颂身上有一种富家公子的气质吗,比你之前谈的那几个歪瓜裂枣好多了。”
“对了,我记得那天在面馆吃面,听老板娘说他家好像蛮有钱的,那老板娘不识车,没说是啥。就说了他爸爸来接他,有种□□大佬的感觉。”
“不会吧。”
“不信今晚去吃碗面,听老板娘再谈谈。”
“我合理怀疑是面馆老板娘的营销方式。”
“快看。”
“作死了一天天的。”
“真是晦气,咋又看见她了,腰板挺再直,他妈也是个平的。”
邹颂往旁边看了一眼,女孩儿每次都是这个点儿来食堂,不久,他端起自己的饭盒,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起身往收餐区走去,他回到教室拿上自己的校卡便出了校门。
其实邹颂观摩了这么多天,心里已经有了底,胡续平时的零花钱没那么多,估计是平时零花钱不够偷拿了家里的钱怕被收拾,正好找了刘月背锅。
只不过他没有找到证据,就这么直接去找他家长,看他家长那样打死不可能承认的。
这天周五晚上七点过,邹颂和邱天在台球室里一边打台球一边等人。
邱天拄着球杆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为刘月那么出头。虽然说她很可怜,但你这样做,怕是他们会越来越记恨她喽。”
邹颂靠在桌边:“那你的意思,就是放任别人欺负她了?”
“我可没说。”邱天动了动眉毛继续俯下身打球。
“帮凶一个。”邹颂伸出手点点他。
“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也是服。”邱天想了想又说,“那你走了怎么办?不怕别人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邹颂曲着手指思索片刻:“那就争取在我走之前把事情处理完。”
邱天闻言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兄弟,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人为什么都欺负她吗,因为她家里人从来不给她撑腰,学校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欺负她也就成习惯了。”
“她家人?”邹颂擦擦手,坐在一旁看了眼手机,听到关键词他抬起眼皮听邱天的后文。
邱天嗤了声:“听别人说的啊。她是叁的女儿,九岁那年她妈妈死了以后被他爹带回来养,应该说是后妈,也不对,是前妈,她前妈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从小看她可不顺眼了,天天打骂她,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学校里的人对她都有不好的滤镜,加上她自己家人都要造她的谣,有些人自然就信以为真。”
说着,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可不是我不帮她,第一是因为她高冷的很,不和我们讲话,还有一个是我没什么家底,不敢当出头鸟。她自己都不在乎,我替她急也只是我替她急是啵。”
邹颂看了看时间,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见人影,他抬眼问:“你问一下。”
邱天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的人秒接,话语中带着哭腔:“邱天,救救我,在霜锦路巷子里头,有人尾随我。”
两位少年相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忙跑了出去。
五六分钟以后,两位少年赶过去时发现巷子里是两个女孩儿和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扭打在一起,两位瘦小的女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邹颂撸起袖子过去把人拉开,随后抬手一个上勾拳打在男人下巴,抬脚踹向他的腰侧。
“你个孤儿。”邱天一脚踹了过去,啐了一口,“狗臭东西,对两个女孩子下手,傻逼。”
“你没事儿吧。”邹颂这才趁着月色看清楚女孩儿的脸,他愣了下伸出左手。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借力起来了。
“呜呜呜呜呜……”另一位女生掩面痛哭了起来。
邱天压住男子环顾一圈,关切询问:“你们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女孩儿看向地上哭泣的女生。
邹颂这才慢条斯理的把袖子放下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女孩儿逆着幽暗的灯光站立,她面容冷清,语气干巴巴的:“家教课刚刚结束,听到有人喊救命。”
邱天张了张嘴问那女生:“喂,迟娇,你没啥事吧。”
迟娇哇一声大哭起来,邱天一巴掌拍脸上无奈住了。
“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女孩儿看也不看那人半眼,转身走了。
那男子倒地捂住自己被邱天揍的地方,咬牙切齿道:“他妈的刘月,等老子回家老子非得弄死你不可。”
听到这话,邹颂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朝男人看去。
刘月捏紧拳头半句话没说,果断转身走了。
“回家?”邱天皱眉,使劲踢了他一脚,“你个孤儿还有家?”
警察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邱天和迟娇去录口供。
邹颂陪刘月走在她回家的小路上,路口的垃圾堆面前坐着一位老人,看见刘月立马站起来喊她:“月月。”
“奶奶。”刘月朝她招招手,回头对邹颂说,“就送到这里吧,里面比较绕,谢谢你。”
“那人为什么这样说?”邹颂眉头微微皱起。
刘月深吸一口气,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挺不想承认的。”
邹颂拧眉,欲言又止。
“别皱眉。”刘月那双带着水波的漂亮眼睛看向邹颂,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小朋友给我的,给你吃。”
邹颂伸出手,脸上还是那一抹担忧之色,他不禁联想到邱天的那番话:“那你回家怎么办?”
女孩儿把糖放在他掌心,一双闪亮的双眸有了些波澜:“他,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等他出来再说。”
邹颂垂眼盯着手心看了半晌。
“再见,邹颂。”女孩儿微微颔首,转身往前方黑暗处走去,她的背影很高傲,与此间格格不入着,一身陈旧的秋季校服被她穿着并不朴素。
她似乎不属于这里。
他站在灯光下,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光下的飞蛾与尘泥异常清晰,少年干净的眉眼染了一层尘烬,他抬手挡了挡飞蛾转身离去。
周六邹颂起了个大早,今天终于放晴,是他来到这边最好的一个天气。
他和他爹从早上十点钟就骑着车在小镇周边逛,少年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一身黑色运动服套装,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就像是他爹公司的那些老叔叔们打趣他爹的那样,把宝贝儿子养得跟女孩儿一样精细。
他妈妈身体有些问题,为了怀他废了好大劲,两人将近四十岁才做试管有的他,面对这套说辞丝毫不黑脸,以一句“我和向丛就他一个孩子,养好点儿怎么了”还回去。
少年见他爹还没跟上来,绕了个圈掉头回去,他嗬了声笑道:“邹老总,你这把老骨头不行了啊。”
他爹停在原地歇了一口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绕着这个镇子不歇气的跑三圈都没问题。”
“吹牛不打草稿。”邹颂把水壶递给他,把自行车停在原地,拍拍他爹的肩膀,“就在这里歇会儿吧,主要是怕再这么下去,把我们邹总累散架了。”
“臭小子。”他爹无奈一笑,坐在路边上叮嘱道,“别跑远了啊,待会儿丢了不好找,这年头人贩子也多。”
“……”邹颂抿唇有些无语,想还嘴又见他爹这把年纪了,老年人玻璃心,想想还是算了。
他穿过一片麦草地,这里风声灌耳,弱化了飞鸟的声音,他闭着眼卖力朝前跑去,在这里确实自在些,不似七中那样每天都在做题刷题,就连周末也是一沓试卷。
要说,他是习惯了那样每天活在题海中,老师骂声中的生活,但他爹的玻璃心受不了。
跑了一段路,少年弯下腰静静的呼吸,直至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他抬眼才看清这个地方,是上次和女孩儿过来的铁路旁边,只不过这个铁路很长,他俩去的应该是另一面。
他往回看了眼他爹,接着顺手拔了一根狗尾草迈着大步往铁路上走去。
铁路的另一头的小坝子上有一位女生在跳舞,她穿着很平常的白体恤和一条直筒牛仔裤。
女孩儿跳的是芭蕾,舞步轻盈,像一只白天鹅那样高傲。
“邹邹,邹颂,邹颂颂,你这个大骗子,说好了我跳完舞教我弹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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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月日记其五
2016年9月17日星期六天气:雨
今天算得上是忙里偷闲吧。
居然遇上了邹颂,不过他并没有看见我,走得十分干脆,可能我不是那个他想看的跳舞的人。
以前他喜欢看我跳舞,我记得他有些小傲娇,也好面子,想看我跳舞又不好直说,所以每次我都让他教我练琴,练完琴之后我就让他给我配乐,我跳舞给他看。他不会当着我的面笑,但是他会偷偷的笑,他下唇左侧那颗小痣我还记得,他的唇色要比一般人红,痣长在上面笑起来特别特别好看。
这六年过得好漫长,漫长到他才来,漫长到他都快忘了我跳舞的样子,漫长到我都快记不得他弹琴是什么样子的了,漫长到我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这样的一个人了。
我怕接近他,他会对我好,把我当替身忘记了敬月这个人的存在,可我又忍不住想要接近他,和他多说说话。
我想让他认出我来,然后带我离开这里,我又害怕让他认出我,他是天之骄子,对于他来说未来明朗,春光大好,所以自恋的想,怕他因为我深陷于淤泥中。
我也不用他救我,他借我一点儿光亮就足够我自救了,然后我会洗净尘泥去见那个更好的他。
未来见,颂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