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天,血气,龙涎香。
容卉心脏被压得沉沉下坠,她宛若木偶咔咔扭头,扬起不自然的笑:“陛下。”
“……”
纪修岚漆眸诡谲,肤色惨白,身上还残留着刚杀人的兴奋余韵,他含笑开口:“你都看到了吗?”
他的眼神像烙铁,烫得她轻颤。
容卉猜不准他想表达什么,只能点头。
“那你觉得朕做得对吗?”
容卉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咬着嘴唇,最终一言不发。
“那你就是觉得朕做错了?”
眼见纪修岚眼中杀意渐浓,容卉背后一阵发凉,但紧随而来的,是难以遏制的怒火与烦闷。
她在苗疆好说歹说也是人见人惧、权高位重的巫蛊师,自从来了大轩,每日累死累活为他们医治也就罢了,纪家叔侄二人还整日动不动就给她甩脸色。
怒火在胸膛翻涌澎湃,好像被一个火星子点燃的岩浆,正欲喷涌而出。
“你这是什么眼神?”
容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是,民女觉得您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容卉目光冷厉,毫不畏惧纪修岚冷峻的表情,声音平静讽刺道:“陛下难不成觉得您这样做世人就会畏您?愚蠢至极。”
“容卉,你找死!”
容卉任由纪修岚伸手掐住她的脖颈。
他手指很细腻,仿佛五条蛇在摩擦她的颈部,正欲慢慢收紧将她绞杀。
“您敢杀民女么?”
“你说朕敢不敢?”纪修岚咬牙切齿。
容卉两颊飘上两朵红云,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视野内也逐渐浮现灰黑色的小点。可她非但没有求饶,反而以高高在上的神态睥睨对方,弯起嘴角:“杀了我,你不仅会承受纪云意的怒火,还将永远受控于李宛曼。”
李宛曼正是太后的名讳。
“他们是你一介平民能够直呼的么?”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纪修岚,”容卉轻笑一声,声音沙哑,挑衅般一字一顿直呼他的名讳,“只有我能帮你。”
“你确定……要为了一时的愤怒永远受梏于人么?”
“……”
纪修岚呼吸一滞。
容卉大脑逐渐晕沉,视野内的黑点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了她的瞳仁。
容卉喘着气唤醒蛊虫。
簌簌——
蛊虫爬动的声音被风吹落叶声掩盖。
很快,它会蛰上纪修岚,将使他中毒昏迷。
不料想就在蛊虫要飞出之时,脖子处的力道骤然消失,大量空气涌入肺部,容卉踉跄后退跌坐在地。
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咳咳……”
喉咙泛起密集的血腥气,容卉按回差点飞出去的蛊虫,缓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纪修岚。
分明难受的是她,纪修岚的表情看着却比她还要凄惨。
“你怎么帮朕?”纪修岚眼睛通红,从齿间磨出这几个字。
容卉的眼睛仿若永不见底的漩涡,将纪修岚所有的情绪吞噬殆尽:“我知道纪云意的弱点在哪。”
“我们合作,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让纪云意一直处于我的控制之下,你的皇位永远高枕无忧。”
“甚至你想要太后的命,我也可以帮你。”
纪修岚背后一寒,警戒看向容卉。
她的脖颈不堪一握,轻轻便能折断,可他竟然开始畏惧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秘密,”容卉喘着气,由于大脑充血,她面庞颜色仿若夹竹桃粉,同时也在散发着夹竹桃般的可怕毒素,“合适的时机自会告诉你。”
“……”
“你想要什么。”
容卉弯唇微笑,缓缓吐出两个字。
“你疯了?!”纪修岚后退一步,厉声开口。
容卉知道他不会立刻同意,将手撑在青石地上站起身,低头拍向裙摆的灰尘。
“陛下,不用这么着急答复,”此时她语气恭敬得仿佛是在讽刺,“民女如今还有的是时间。”
“您好好考虑清楚。”
“毕竟民女所要之物,对您来说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
日暮时分,紫川宫内。
纪云意正斜倚在小池旁的石头上,拿着鱼食,捏住一小部分懒洋洋扔向水池,波光粼粼的水池很快出现十多只肥大的锦鲤。
“陛下。”
直到纪修岚走近,纪云意好像才看到他,将鱼食放在柳三手上后直身行礼。
“皇叔,您怎么来了?”纪修岚走前一步,扶住纪云意的手肘。
“臣怎么来了?”纪云意重复他的话,笑不达眼底,语气平和问道:“陛下,您可知您还有多少日就要举行加冠礼了?”
纪云意来者不善。
纪修岚垂眸,琢磨片刻后恭敬回答:“皇叔,朕距离加冠还有两个月……”
“是啊,只有两个月了。”
纪云意表情陡然冰冷,他拂袖负手,目如寒潭,“可你所行所举仍如稚儿般,随心所欲、自以为是,不见丝毫长进。”
纪修岚只觉得自己被人生生扇了一巴掌,他握紧拳头,栽着脑袋一字不吭声。
“太监做错事,就按宫中的规矩罚,而不是你残酷嗜血的借口!”
一阵冷风卷过纪修岚垂在两额侧的碎发,他眼里的仇恨如同院中光秃秃的杨树,**裸展露出来,不再进行任何修饰掩盖。
“皇叔,你有什么资格说朕?”纪修岚咬着牙,眉毛竖起,“你又有什么资格规训朕?”
“你杀的人比朕只多不少!你以此训朕,可谓是——”
纪修岚从喉咙中挤出四个字。
“虚伪至极!”
这一声震得鸟飞兽散,紫川宫内的太监宫婢全都跪下低头,他们只恨自己不是聋子,被迫听到大轩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的争吵,生怕因此丢了脑袋。
“虚伪?”纪云意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纪修岚瑟缩后退,每当纪云意露出这副表情,他都会受罚。
“你蠢就蠢在,就连虚伪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纪修岚咬唇垂眼,一言不发,他知道他的皇叔完全不在乎那两条人命,在乎的是他闹得太难看,徒增恶名。
可那又如何?
他是天下之主,谁敢说他不是!
纪云意自是看出纪修岚满脸不服气,半晌,他开口了。
“陛下,”纪云意眼睛深邃如葬尸骸的深渊,里面散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但他的声音仍平淡无波,“可否同臣一起前去密室?”
纪修岚喉结滚动,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一旦他拒绝就会被柳三强行架走。
为了在其他人面前维持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硬着头皮同纪云意走去紫川宫的一间黑沉密室中。
咯吱——
木门被关上。
片刻的安静后,里面传来痛苦的嘶吼惨叫。
门外守候着的太监宫婢一律白脸低头,两手放在身前,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叫声渐渐消失,一道巨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纪云意用手帕擦拭指骨,对外面的人冷声下令:“你们好好照顾陛下。”
“泄密者,斩。”
…
夜晚,容卉和往常一样被召入纪云意寝宫。
推开雕花木门,寝宫内灯烛辉煌,火光映入她的黑眸,容卉被亮得眯了眯眼。
她轻轻阖上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容卉走到罗汉榻旁。
纪云意正坐在榻上翻看一本佛经,乌睫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不过容卉仍敏锐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
容卉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
先开口的是纪云意:“来了?”
“是。”
容卉低头走近桌几,针袋放在上面摊开,抽出银针按序摆放,边摆边问,“王爷?现在开始吗?”
“可以。”
纪云意脱下外袍解开里衣,仿佛只是随意问了一句:“你下午都做了什么?”
容卉手中的银针差点落在地上。
“回王爷,今日下午就在偏殿随意走了走。”
“没做别的事情?”
“是……”
“在偏殿看到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
“本王的问题很难回答么?”
纪云意随手捻起一根针,漫不经心放在眼前转动。
容卉想要跪在地上,却被纪云意用银针指住喉咙,如果她再往下跪,针尖将刺入她的脖子。
“本王只想听实话。”
容卉只好重新直起身,看来纪云意确实派人监视她,知道她今天下午与皇帝有所接触。
容卉嘴唇翕动片刻,嗫喏道:“回王爷,民女……看到了两名太监被陛下杀死。”
“后面……又遇到陛下了。”
“你们聊了什么?”
看来纪云意并不知晓她与纪修岚的聊天内容。
没有等待容卉的回答,逼人的压迫感自纪云意身上一层又一层涌过来。
很快,容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握住纪云意捏着银针的那只手,黝亮的双眸携着侵略感直勾勾望着对方,呼吸拂过她的唇纹,她吐气如兰:“说来话长,民女边为王爷针灸边告诉王爷如何?”
“毕竟这对民女来说也不算一次很好的回忆。”
纪云意感受自己手背的柔夷,沉默片刻后松开手,任由对方将银针取走。
一道不大不小的力道从他双肩传来,纪云意顺着容卉的力道仰躺上罗汉榻,她的眼睛凝着辉光,仿佛能照亮人心底的阴暗丑陋,容卉或许并不知道,她的眼睛能魅惑人心。
剧痛从身上传来。
纪云意即使已经经历过数次,也依旧难以适应这种疼痛。
温软的女声从耳畔徐徐传来,纪云意握了握手,身上的疼痛因为这道声音减缓,耳畔的酥麻感涌入他的心脏,让他心脏抽动。他想伸出手捂住容卉喋喋不休的双唇,却被她强硬握住手腕。
“王爷,不可以。”容卉以为他不想再治疗了,面不改色将他的手臂按回去,“痛苦只是一时的,很快就好了。”
她就像在引导一只野兽入笼,用鞭子加糖一点点将他驯服,每当她施一针,便会开口讲述她和纪修岚之间的对话,纪云意的意识被拉扯于疼痛与愉快之间。
他完全不在意她在说什么了,她的声音仿若糅杂着罂粟的蜜糖,让他上瘾。
时间失去了意义,纪云意开始期待她每一次施加的疼痛,只为听到她之后轻柔的声音。
只是他没想过时间会变得这么快。
“……结束了,王爷。”
“您身体若有不适,及时告知民女。”
她毫不犹豫抽身而去,纪云意下意识伸出手,去抓握她散落的青丝。
【无责任小剧场】
纪修岚:一个一个,都拿朕出气!!朕好歹也是天下之主,能不能给点面子!
容卉:哦。
纪云意(妇唱夫随):哦。
纪修岚:狗男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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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逐渐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