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将坠欲坠的枯叶砸落于地,发出数道沉闷细微的声响。与外头喧杂的环境不同,寝宫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滴冷汗顺着容卉颊侧滴落至脖颈的绷带处,洇出珠子大小的湿痕。纪修岚靠得很近,即使隔着绷带也能感受到他唇齿间传来的温热气息。
“陛下——”容卉吞下口水,细声朝纪修岚开口,声柔如春风,试图以此唤回他的理智。
纪修岚呼吸止住,果然怔住不动了。
容卉心中一喜,正准备抽出自己的手腕时,不料想纪修岚又突地用力将她手朝后拉去,容卉如投怀送抱般陷入他的衣袍。
“嗬……”只听纪修岚喘气加粗,他不知为何更兴奋了,胸膛大幅度凹陷又鼓起。
容卉看不到纪修岚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唇蹭过她的耳尖朝脖颈方向移去,呼吸气流喷洒在她的项上,泛起潮意。
纪云意的视线还如芒在背,容卉后背像被木头毛刺扎住似的刺痒麻疼,她不知道纪云意此刻在想什么,或许是思考任由纪修岚将她杀死也说不定……
“唔。”容卉无法挣扎,身前纪修岚的危险气息还在强势靠近,如今她背腹受敌,成了一只无力悲鸣的困兽。
在纪修岚正要咬上她未被绷带缠住的颈肩交接处时,容卉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冷风,拂过她的发丝,令她的视野出现片刻晦暗。
砰——
一只玄色翘头云纹皂靴兀地出现,狠狠碾踩在明黄服右肩处的团龙密纹上。
纪修岚被纪云意踩倒在地,发出粗喘叫声,理智全失。见无法挣脱纪云意的力量,便放弃挣扎,试图伸出手抓住容卉。
容卉正准备起身躲开,手臂兀地缠上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她拉出纪修岚的怀抱。
纪云意身上还残留着秋风寒意,容卉从一个温热的怀抱进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其中产生的温差令她下意识瑟缩耸肩。
纪云意察觉到容卉的抵触,脸上爬上一层薄冰。
“你还想继续躺在他的身上?”他语气森寒,猩红的唇却弯出微笑的弧度,让人头皮发麻。
“不……”容卉下意识否决,想挣脱纪云意的控制却被他捏得更紧。
男人身姿颀长体格结实,既能一脚踩住纪修岚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又能一手钳住容卉的手臂不让她逃脱,轻而易举将局面逆转,使一切都处于掌控之中。
眼见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容卉皱了皱乌眉,忍不住小声呢喃:“好疼。”
手臂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纪云意将手握紧背在身后,俯视地上狼狈挣扎嘶吼的纪修岚,片刻后冷声对外面开口:“柳三,进来。”
柳三?
容卉扭头看向门口,一名身格挺拔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容卉只看了一眼便失望收回视线,虽然此人身材也不错,但还是比不上柳箔,见过更好的东西便会觉得稍微差点的东西乏善可陈、口如嚼蜡,生不起兴趣。
“你来处理。”
纪云意将发疯的纪修岚踹到柳三身前,自己则转身朝罗汉榻走去。
柳三伸手控制纪修岚,见他反抗得厉害,便扯下头上的发绳将他双手绑住。
在柳三处理纪修岚期间,容卉对纪云意开口道:“民女知道该如何疗愈皇帝了。”
“……”
“知道了。”纪云意顿了顿,思忖半晌后道:“即日起,皇帝病情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纪云意没有问任何问题,爽快得反而令容卉踌躇不决:“您不问点别的?”
“既然叫你来便是相信你。”
纪云意坐在罗汉榻上,疲惫支额看向容卉,“何时可以治好?”
容卉迟疑片刻后道:“恕民女直言,疗程时间无法确定。”
她抬起头,将一缕碎发捋在耳后,露出小小的耳尖尖,黑眸波光粼粼,“不过即使治好皇帝的怪病后,皇帝的龙体也需要经过长时间调养才会好转。”
“本王明白了。”纪云意眼睛里的红色已被洗净,他看起来特别累,嗓音缓慢悠长,“如若皇帝真被你治好,本王能在力所能及之内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任何想要的东西……
“真的?”容卉眼睛一亮。
“本王言而有信。”
“那可以把柳箔赏给民女么?”
“……”纪云意表情僵住,“你要柳箔?不要钱财田地官位?”
“嗯嗯!”容卉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你确定?”
“确定!”
“不行,”纪云意沉默半晌后冷漠回绝,他看向眼前不知好歹的少女,语气不容反驳:“柳箔不是东西。”
不能给早说嘛,偏偏给了她一点希望。
“好吧……”容卉惋惜喟叹出声,失望嘟囔道:“民女再想一想。”
“……承诺随时有效。”纪云意神色平静,状似无意用手遮住嘴唇,掩住微不可查的笑意。
…
自九月二十起,容卉便需要皇宫。
九月二十正是纪修岚发病的那天,那日容卉始终觉得其中不对劲的地方颇多,因为他在白天就发病了,这不符合中蝙蝠蛊之人的特征。
于是她要柳三控制住纪修岚,自己用一只手捂在他的嘴唇上用血液安抚他,另一只手则为他脉诊。
诊断出脉象的古怪后,容卉心口一颤,浑身发冷——纪修岚竟活不过两年!
他的脉象过于虚弱,可以说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想来正是因为如此,人身对蝙蝠蛊的影响才会削弱。
她不能像对待星罗蛊那般温和对待蝙蝠蛊,需要越快取出蝙蝠蛊越好,容不得任何闪失延误。
当晚她被纪云意安排在沂玉宫的偏殿中,每天白日需前往紫顺宫为纪修岚治疗,晚上则留在沂玉宫给纪云意治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九月廿一,纪修岚下早朝回紫顺宫时,容卉已早早于殿内候着他了。
见他从袖口里掏出白瓷药瓶,倒出里面的赭色药丸正要一口吞下时,容卉连走带跑到他身前夺走药丸,语气强势,“陛下,您不能吃这个药了。”
昨日为纪修岚针灸后,他已能在卯时到巳时这一时间段保持清醒,足够他应对朝中众人了,没必要再吃这种不利己的药。
“朕是天子,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容得你质疑?”
“把药给朕!”
“不给。”容卉冷漠回绝,不见丝毫惧色。
“你——!”
眼见纪修岚又要开始耍脾气,容卉只好软下声音安抚道:“这药丸只能暂时缓解您的病症,民女有根治您的方法,只是慢了点,但可承诺您日后不再有此疾。”
容卉不能直接告诉他太后给他的解药对他身体有害,不说他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一旦他因此跟太后心生罅隙了,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
皇家之事她离得越远越好,即使她现在已经陷入泥潭,也要试着挣扎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容卉的话起了效果,总之纪修岚总算是安分下来,他斜着眼看她,一脸傲气问:“你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纪修岚明明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容卉却觉得哄他就像哄她邻居家的小孩,实在是耗费精力。
或许他也确实是小孩心性,在后面五日为他疗伤哄话的过程中,纪修岚的态度肉眼可见软化下来,甚至还会赏她一些小饰品,可当她表示感激时,纪修岚又会红着脸侧头说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随便一点破烂都这么爱不释手,以至于容卉真觉得自己手中的饰品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直到有一日她在偏殿一角听到了两名太监在小声议论她——
“那姓容的御医日后不会成为咱们的娘娘吧?陛下赏她的东西可都是早些年受先皇宠爱的嫔妃才有的待遇……”
“这可不好说……”另一太监打扫的动作一停,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修明王故意派人勾引陛下以便日后操控皇宫内外——”
“嘘!你疯了,竟敢谈论修明王?”
容卉躲在假山后静声屏息,没想到宫中人比起讨论纪修岚,更忌惮讨论纪云意……怪不得纪修岚自尊心如此之强,只要她稍微表现出听从纪云意的态度,纪修岚便会发疯砸东西甚至是自残。
可与纪修岚面对纪云意的态度不一样,纪云意不像是厌恶纪修岚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想要治好纪修岚身上的怪病,两人必有什么误会。
容卉听他们又在发出小鸟般吱吱的讨论声,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们方向传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议论朕?”
容卉停下动作,透过石头缝隙看向不远处的画面。
方才两名凑在一起议论她的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太监正跪地磕头尖声求饶,纪修岚则站在他们前方。
纪修岚身后的老太监见此,眯着眼睛第一时间出声道:“知道错了还不速去领罚?”
“是、是!”两名太监畏畏缩缩站起身,转身正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时,纪修岚叫住了他们。
“停下。”他从护卫腰部抽出长剑,声音低哑音调拖长:“朕不立威,一个个都不把朕当一回事了。”
长剑倒映出他狭长阴冷的漆眸。
“那便拿你们以儆效尤罢。”他咧出恶意的笑容。
“皇——”
“朱乘意,”纪修岚冷冷打断老太监,他扭头逼视对方,眼神冷如碎冰,“你以为朕动不了你么?”
“……”朱乘意嘴唇嚅嗫面色僵白,终究没有再吐出一个字,低眉顺眼后退一步。
警告完朱乘意后,纪修岚便勾唇拿剑朝二人走去。
那两名太监距离假山不过几步之遥,容卉抿住嘴唇,知道她没有资格阻止纪修岚。
通过她与纪修岚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纪修岚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可怕,或许他拿着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哗——
剑刃划过他们的脖颈,纪修岚即使身体虚弱,动作也凌厉迅捷,眨眼间就取下两个人的性命。
血液飚到了假山上,也落了几滴在她的唇瓣上。
容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切。
那两名太监虽是讨论了纪修岚,但完全没有诋毁,罪不至死。
可纪修岚杀了他们还不够解气,哈哈大笑拿剑疯狂捅向他们的脑袋,直到把他们刺得不成人形,才喘着气将剑扔到一边,抖掉手上的血,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走前落下一句:“把他们扔去乱葬岗。”
这是不打算给他们落地归根的机会了。
容卉一直躲在假山后不敢大声喘气,彻底明白纪修岚现在不动她是因为有纪云意的庇护,一旦她失去了庇护,她的下场只会比这两名太监更惨。
容卉掐住自己的手心强逼自己冷静,心想待她取完纪云意体内的星罗蛊后就立即金蝉脱壳逃回苗疆,不能再留在危机重重的大轩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容卉直到那两具尸体被人收拾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敢走出假山,此时她的里衣已被冷汗浸湿,风一吹冷得她直发颤。
呼——
耳背遽然传来温热的吐气,容卉瞳孔猛缩。
“原来你在这里啊,容卉。”
一道阴冷的声音紧随而来。
【无责任小剧场】
纪云意(严父脸):养孩子真费心,操心这操心那
容卉(慈母笑):没必要忍,打一顿就好了
*作者碎碎念:果然还是上班摸鱼适合整理思路,今天码子流畅了很多,之后的剧情也开始在脑袋里构建出来了。奈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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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危险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