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女扬名杏林 第24章 十月秋猎

次日五更鼓响，熹光初露，刻漏房报了寅牌。

容卉顶着寒气从床上爬起来，在日晷落下的长条阴影缓缓指向卯时之时，容卉才离开所住偏殿朝紫川宫出发。

一路上人烟稀少，容卉双唇微张吐息出白雾。她恨自己穿少了，只能靠揉搓自己发红的指节，试图摩擦出温度。

紫川宫的人都认得她，默许她直接进来。

容卉甫一跨入门槛，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日还算热闹的紫川宫此时寂诡如坟墓，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婢走路没发出半点声响，就连打扫落叶的声音也细微得隐没在喧嚣风声中。

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禁闭的寝门，疑惑朝往常还会和她打趣的宫婢问道：“皇上今日没上早朝？”

“……”宫婢打扫的动作静止，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她似乎很忌讳这个问题，眼睛左右躲闪就是不看容卉，少顷后才白着脸支支吾吾“嗯”了声。她怕容卉还要再问，便拿着匆匆离开了原地，仿佛容卉成了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法，容卉只得拾级而上，停在修岚寝宫的雕花木门前。

叩叩叩——

“皇上？”容卉声音不大不小，但在过于寂静的紫川宫内格外清晰。

“……”殿内无人回应，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沙沙声。

怎么回事？

容卉疑惑皱眉，正想再次敲门，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明明是深秋，室内却未燃碳火，反而吹出冷气掀起容卉的衣摆。

容卉冷的一哆嗦，本来嫩白的小脸蛋现在冻得惨兮兮的。

只不过纪修岚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被外面阳光一照，如同是一抹半透明的幽魂。

一时半刻后，容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皇——？”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纪修岚冷冷打断。

“进来。”

纪修岚双手插在胸前，见她还愣在原地，便扯着嘴角伸出手握紧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进寝宫。

纪修岚的手特别冷，容卉感觉像浸入了冰冷的井水中，又黏又潮。

容卉进来后，纪修岚松开手，对着雕花木门抬起脚，

砰——！

门被重重踹上，屋檐上站着的雀鸟惊飞，紫川宫的众人心脏也跟着抖了抖。

“你怎么了？”纪修岚此刻的状态太不正常，容卉甩甩手，想把刚才黏糊糊的感觉甩掉。

纪修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开口:“你想要的军情朕会给你。”

容卉挑挑眉:“什么时候？”

她脸上无惊无喜，似乎早知道他会答应。

容卉这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要纪修岚又爱又恨，他咬住后牙，憋了片刻后道：“过几日，皇家秋猎。”

“在那时，朕会告诉你。”

“皇家狩猎？”

容卉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拿不到军情，只能等着秋猎的时候去私下问那些将军？”

纪修岚脸色当即难看，他不再开口，气氛停滞冷凝，寝宫内落针可闻。

半晌，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容卉，”微弱的阳光照在纪修岚冷沉的表情上，他眼神一点点勾勒对方脆弱纤细的脖颈，“朕的耐心有限。”

即使他对容卉有所求，也不容许她骑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听此，容卉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她走到纪修岚身前，仰头与少年对视。

“你——”纪修岚皱眉沉声，打算最后一次警告她，不曾想一道柔软的力道突然拂过他的露出的半截锁骨。

“我早就想问了，”容卉漫不经心转移话题，指腹忽地狠狠按在他的伤痕处，直到纪修岚发出一声喑哑的闷哼，她才笑吟吟收回手，“你身上的伤是何时出现的？”

“与你无关。”

“是李宛曼做的？”

“……”

“那是……纪云意？”

“……”

“看来是纪云意了。”容卉坐在凳子上，右手撑住下巴，大拇指按住嘴唇，压下柔软的弧度，笑容戏谑，“难怪你答应得如此爽快。”

“你这皇上当得可真是……可怜。”

噼噼——

小香炉还在燃烧龙涎香，张牙舞爪侵占寝宫每一寸。

容卉不喜欢这味道，会让她想起纪云意。

她站起身，拎起茶壶就往香炉内倒去，直到几声滋滋响出现，容卉才在一片白烟里表情不明道:“你的表情别这么难看。”

“我给你的好处比你想得还要多。”容卉走出白雾，黑眸比上好的黑曜石还要明亮。

“你想说什么。”

容卉笑着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肆意至极，

“——我可以在今天直接根除你的病情。”

此话一出，纪修岚心中的怒火直接消散了。他垂下眼盯着不远处灭掉的香炉，眼里的情绪跟着香炉里的火星一样明明暗暗片刻后，才落了一句，

“甚好。”

“……”

他转身走到床榻旁，解开衣服露出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鞭痕，正准备躺上去，脑袋上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嗯？

纪云意回头时，束在头上的乌发飘飘然散落在身后。

乌发雪肤，当真是翩翩佳公子。

“你在做什么？”纪修岚看向容卉手中刚从他头上取下来的发带，语气不善发问。

“绑你的眼睛。”

容卉言简意赅回答他的话，不容拒绝开口：“你不能看到治病过程。”

“如若朕不戴呢？”纪修岚看向弯腰准备为他绑住眼睛的容卉，用手包住她的小手，没让她再近一分。

“如若不戴，那我便不会医你。”容卉不紧不慢将自己的手抽出，“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容卉说完后便重新朝纪修岚伸手，笃定他不会拒绝。

少年长睫微颤，确实没有反抗，任由容卉将乌金发带绑上他的双目。

见纪修岚难得如此乖巧，容卉笑出声，俯身贴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纪云意和你，得的是同一类的病噢。”

“……”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

“何止是惊讶。”

纪修岚唇角控制不住弯起，没想到他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皇叔，竟然瞒着所有人得了和他一样的怪病。

等他治好，掰倒纪修岚指日可待。

只是他还没得意多久，脸上笑容忽地一僵，瞳孔骤缩成针尖，浑身发颤。

胸膛上传来一道可怕的剧痛。

“嘘——”软木被容卉塞在了他的口里。

“等会……你会比现在更疼。”

“要忍一忍，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她没有骗他，身上的疼意越来越浓郁，失去视觉后他对疼痛的感知更敏锐了，这疼好似火舌在舔舐他的肌肤，甚至他还幻听到了肉被灼烧的滋滋声。

“马上就好了。”容卉没有情绪地安慰他，期间狠狠施了一针。

哐当——

纪修岚如脱水的鱼大力抖动，床板被砸出巨响。他肌肉紧绷脖颈侧偾出显眼的青筋，汗水不要钱似的涓涓从身上流出。

眼见纪修岚抖得厉害，容卉干脆在他穴位上施针。

纪修岚当即僵住身体，动弹不得。

很快，他感觉有什么冰凉锋利的东西正丈量着他的上臂。

“你——要干什么……？”纪修岚喉结滚动，危险逼近令他汗毛直立，可此时他无法反抗，只能被迫引颈受戮。

容卉没回话。

纪修岚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口，血液倒流浑身发冷，如果不是被控制住穴位，他一定抖成了筛子。

她要杀了他吗？他不应该这么信任对方，她或许是将要取走她性命的刺客……对了！她是皇叔的人，她一定是皇叔派来杀掉他的人！

震惊、恐惧、愤怒充斥纪云意的大脑，他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手臂处那冰凉的触感上。

他真的是太蠢了，竟敢信任一个认识不过一周的人。他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纪修岚发疯似的咬着软木摇头嘶吼，容卉不知道他又开始犯什么病了，不耐烦地“啧”了声，也懒得挑选合适的地方了，直接用刀锋刺向他的手臂。

因为纪修岚的挣扎，一滴血液溅入她的左眼，视野变得血红。

软木从纪修岚口中掉落，挂着晶莹的涎液，眼见就要掉到她手背上，容卉避之不及将手抽走。

“你这个骗子！”纪修岚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其实就跟奶狗的嘤嘤叫声差不多。

施针并非轻松活，要屏气凝神、专心致志，每一次下针的位置都有讲究。

然后她辛辛苦苦半天，纪修岚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在这里不知好歹谩骂她。

容卉被气笑了。

她不留情将自己准备好的草药粉用力拍在他的伤口处，动作粗暴，把纪修岚疼得尾音变调。

纪修岚体内的蛊虫感受到药草味，开始兴奋爬动。

纪修岚也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失控大喊，声音还能听出哭腔:“你做了什么！”

从容卉视角看去，能看到他肌肤上突然出现石子大小的凸起。

“乖啊，别闹了。”容卉拍狗脑袋一样拍着对方，把软木重新塞到他的嘴巴里，没注意到他突然僵直住的身体。

此时纪修岚身上凸起开始移动。

它顺着他的胸膛，一点点挪动到肩膀处，期间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从纪修岚的伤口处冲了出来。

容卉眼捷手快捉住蝙蝠蛊，用针刺入它的身体，令它被迫安分。

她还没见过这种蛊，不打算直接弄死，决定私下偷偷研究一下。

将蝙蝠蛊藏到衣服后，容卉把发带从纪修岚脸上解开，又拿出他嘴巴里的软木，最后不疾不徐抽出他身上的银针。

纪修岚眼眶通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闷着声什么也没说。

末了，反而是容卉阴阳怪气道：“民女未曾欺您，还望皇上明鉴。”

…

十月初三，皇家秋猎。

秋猎时间共有十天，按往常情况，九月份就该秋猎了，只是当时纪云意因身染怪病闭门不出。明眼人都知晓，纪云意才是大轩国真正的皇帝，纪云意不在，谁也不敢在这当头提秋猎的事，时间一拖再拖，眼见纪云意开始入早朝，秋猎才正式提上了日程。

秋猎场地位于汴京郊外白通陂处，容卉身负治疗纪云意和纪修岚的任务，故也跟着出发。

到了宫苑处。

众人先休整半日，再聚集郧兴山下，由纪修岚当着众人的面射出一箭后，秋猎才算正式开始。

容卉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氛围，颇为新奇。

容卉羡慕地看着众人骑马进郧兴山，要不是她在大轩国的人设是不会骑马，她也要驰马纵横这片森林。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看到纪云意。

所有人都走后，容卉便一个人百无聊赖在附近走走逛逛，看似是在看风景，实则是在寻找适合做蛊虫的虫子。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的湖泊处。

这里风景颇好，远处苍翠的森林与天蓝色的天际相得映彰，一并投映在清澈的湖泊上。

容卉拿着石子扔去打水漂，把湖面上的美景惊起阵阵涟漪。

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都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细微“沙沙”声。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容卉。”

她身体一顿，回过头看到熟悉的人后，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嘴角克制不住弯起开心的弧度。

“柳箔！”

【无责任小剧场】

作者（对纪云意伸出话筒）:“你怎么看纪修岚？”

纪云意:“不堪重用的废物。”

作者:“可是容卉优先给他取蛊了哦，他们还有小秘密！”

纪云意:“离死不远的废物。”

作者:“你为什么要装成柳箔接近容卉呢？是因为你不想自己真实身份接近吗？”

作者:“我知道了，因为容卉不亲近你，只亲近柳箔。”

作者:“好可怜哦，只能使这种下作手段了。”

纪云意:“……”

作者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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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十月秋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