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茯苓道长
“在那,还冒着白烟呐。好多天了,雾障不散,村里人都不敢进山。前些天我家一头牛跑进山里吃草,还没回来,家里人也不敢进山找......”
牧童絮絮叨叨说着,茯苓在布包里翻出一沓符纸。
“这个拿去贴在门上,每日桌上放一碗米。”小青山雨水不多,浓雾不像是寻常气候现象,茯苓嘱咐完便与牧童道别,只身走向山中。看着藏蓝色衣袍消失在雾障里,牧童觉得心慌,叹了口气牵着牛往回走。
走到半山处的一片空地,虽然四周被树林围绕,鸟鸣和虫鸣却都听不见了。她知道,东西就在这里。
树林里有东西窸窸窣窣穿行,借着雾阵向茯苓袭来。是树枝,茯苓抽出软剑抵挡四周,树妖无法近身。默念诀咒,寻到灵体,她踩着脚边砍下的枝条,飞身而去,剑光短暂地破了一角雾气,树妖还没看清招数,便被剑抵住要害。
“茯苓道长......饶了我......”树妖顶着一头蓬发,瘪着嘴,双眼噙泪,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茯苓没理它,剑鞘一把敲在它的脑壳上。树妖全交代了。
“雾阵不是我弄的。不过这么久不散,也是有好处的。你看人家皮肤都不干燥了。”
茯苓睨了它一眼,“好好说话。”
“哦。那天,我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跑进山里来......”
02树妖的回忆
跑到半路,他突然扑倒在地,像是晕过去了。树妖操纵枝条伸过去,戳了戳那人的脊背,良久,他支撑起来翻了个身。
他伸手向空中一挥,顿时白烟升起,随后空中雾气越积越多,从山腰到山脚很快变为白茫茫一片。
他站起来,似乎是点燃了一盏烛火,树妖便看见白雾中烛光映着他的影子。
那是还魂灯,由冥府凶兽看管,也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劲偷出来的。树妖满心疑虑,正打算躲入林中静观其变,却被白雾带入他的幻境中。
悬崖边的落日仿佛触手可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背对着太阳,使着同样的剑招。
“师父,我累了,休息会儿吧。”小徒弟蹲在地上,把剑插入土中。
红衣女子名为兰寂子,以婆娑剑四式剑法闻名江湖。传说婆娑剑第四招如十里秋风,浩荡绵长。能躲过这一招的人恐怕已位于轻功前三甲了。
兰寂子被气喘吁吁的小徒弟逗笑了,拉着他坐在石头上,喝了口水袋里的桂花酿。
她从地上捡起茶杯倒了一些给小徒弟,谁知这小子不识货,摆摆手道:“我不喝了,谢谢师父。我不喜欢桂花的味道,太香啦。”他皱着眉,严肃认真地望着她。
四季变换,树妖看着小徒弟一点点长大,兰寂子却不怎么出现了。小徒弟经常一个人下山买酒买菜,酒铺老板常常与他攀谈,“兰姑娘还没出关呐?不知道这批酒酿的够不够香甜,你代她试试吧。”
师父不是闭关了,而是病了。兰寂子喜欢躲在崖壁瀑布后修炼心法,而溶洞阴冷,心法至寒。几年间,她的剑意越发冷冽锋利,一招一式也更加精准,体内的寒毒却越积越多。
江湖中不乏修炼心法的人,而兰寂子后来独来独往,不愿与人探讨交流,只一心教她在酒铺门口捡来的小徒弟学习剑法。
小徒弟用柴火温了温酒,再给兰寂子送去。
她侧卧在塌上,盈盈目光如碧波荡漾,喝了好多杯。
“南雁,你都长这么挺拔了,像颗树。”
“师父,你还清醒着吗,说什么胡话?”
“为何非要斗来斗去的,为何一定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
南雁知道师父还在为两年前比武大会的事耿耿于怀。昔日好友在她寒毒发作时欲致她于死地,这也直接导致她放弃了将心法公之于众的想法。
那天日落时分,婆娑剑的主人殒没了。南雁带着一把剑、一壶酒,走出了他生长的这片山。
03破阵
“幻境是其主人一部分的记忆,但幻境总有虚假的地方,雾阵必然掩盖了他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树妖听了茯苓的分析频频点头。
“但是道长,妖丹与人心不同,普通幻境对妖并无作用。为何我也会入阵呢?”
“因为还魂灯里的香灰是冥府的东西,妖也会死。”
听到这句,树妖不禁打了个寒颤。所以这不是雾气,更没有保湿功效......
还魂灯中的火光变为蓝色,应该是来了。
来的不是兰寂子。而是比武大会上,那位用尽全力,不择手段想要打败婆娑剑法的人。
“小没良心的,我还当他是放不下他师父呢。”树妖在茯苓身后破口大骂。
南雁尽管遍体鳞伤,出剑速度却很快。魂魄被这阵仗惊动,在阵法中乱飘,操纵着一圈透明的剑气朝着来人的方向刺去。
“不好,被地下的东西伤到,是会不入轮回,万劫不复的。”话音刚落,茯苓便用疾风咒破开前方的雾,以太阴罩阻挡了一半的剑气,另一半被南雁用剑挡了回去。那人的魂魄又开始四处逃窜。与此同时,茯苓找到了南雁脚下的阵心,从袖中甩出一串黄符。
茯苓启动诀咒,太阴罩收回化为太阴剑,立在阵心,黄符尽数没入土地。
还魂灯灭,雾阵消散。
南雁盘腿坐在地上,空洞地望着远处的落日。看着他的背影,树妖觉得,他仿佛还是那个喊着师父我累了的孩子。
04归去来兮
“多谢道长。”他很久没有说话,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
“不用谢我。走吧。”
“去哪儿?”
“冥界。还灯。”
茯苓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偷了冥府的东西,即便是付出了代价,我也得将你交给阎王。这是规矩。”
“何为规矩?”
“心中有杆秤,就是规矩。”
南雁站起来,跟在茯苓后头走。树妖则跟在南雁后头。
“你跟着作甚?”
“道长,我从小就想去山□□验做人的乐趣,就是冒着被山下道士抓的风险也要去。我不仅去,还要挑过节热闹的时候去。这叫执念......”
树妖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气得茯苓将它打回原形,栽在一户人家的牛棚旁边。
往生河的船通往三生殿,茯苓站在岸边,有些不忍。
“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贴个符隐匿踪迹。”
“不必了,”他抬脚上船,“也许能遇见故人。”
河中的亡灵推着船,越飘越远。他转过身向茯苓挥手,“回去吧,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