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蒋春就先起床了。
后院的小厨房里,陈婶子已经蒸上了一大屉包子,酱肉、白菜各占一半。另一边的油锅里烤着一锅子煎饺,再旁边则是满满一桶的嫩豆腐脑。
“春爷起了呀,你昨天吩咐的干粮给你弄好了。”陈婶子垫着脚从一旁的碗柜里拎出一大个油纸包,“里头是做好的锅盔饼,这东西干硬,你可得多带点水。”
“多谢婶子。”蒋春接过沉甸甸的油纸包。这次他和东方怀鹤准备快马来回,路上可能不会经常住宿在旅店,只能多带点干粮顶着。
“春爷,我在里头夹了一包炒好的咸菜和一包辣味萝卜干,都是自家腌的,鲜着呢。”陈婶子絮絮叨叨地说:“回头要是吃不下饼子,就加点咸菜和萝卜干添添味。我瞧着昨儿那位新来的东方大人,是个精贵人咧,可别吃不下我们这粗制东西。”
“他不会的。”蒋春眼眸里荡出些好笑的神色,东方怀鹤看着精贵,其实也挺好养活的。
“婶子我先回去了,你帮我们打两碗咸豆花,再拿四个酱肉包,四个白菜包,并一叠煎饺。”
“好咧。”陈婶子动作麻利地端上蒋春要的东西,还给他拿了个托盘,方便他端走。
等蒋春回了西院,他隔壁屋子的房门已经打开了。东方怀鹤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把头发扎成了利落的发型,正在往手上扣护腕。
“阿鹤,过来吃饭。”
东方怀鹤扣好护腕走到院中的小石桌边,蒋春已经摆好了碗筷,两人一同吃了起来。
“嗯?好吃哎这酱肉包,煎饺也不错。”东方怀鹤咬了几口后夸赞道。
“陈婶子还会很多别的吃食,等这次回来了再带你好好尝尝。”蒋春摸了摸装豆腐脑的碗壁,把不太烫手的那碗推给对方。
东方怀鹤顿时笑了,温度刚好,不会烫嘴。
片刻后,用完了早饭的两人轻装简行地背上小包袱,一人一匹马,向着北方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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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凉州府地处大雍最北面,和平川县所在的梧州府隔着上千里。平常正常速度行进的话,一来一回大约需要走上差不多一个月。而他们骑马奔袭的话,二十日左右就可以打个来回。
两人一路上风雨疾行,都是挑着近道走。拜如今是个太平年的好世道所赐,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波澜,顺顺利利的就进了凉州府的地界。
雪松县在凉州府的东边,是凉州府最外围的一个县城。过了雪松县,就是大雍的边境线了。再往就是一望无际的冻土荒原。
这边的气候要比平川县冷上许多。
平川县已是一片春景,这边却还是冬天的模样。
官道两边能看到的树全都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一点儿嫩芽也未发。远处的山上甚至还盖着一层白白的细雪。
“阿鹤,你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件衣裳。”蒋春看着东方怀鹤被风吹的煞白的脸,想从包袱里再掏件厚衣裳。
“没事,赶路吧。”东方怀鹤摆摆手,“我这次去平川县找你,根本没带厚衣裳。而且凉州府的天气,一件两件的厚衣裳也不太顶用,得有皮袄子才能挡住这冷风。别折腾了,冻不死的。”
“接近了雪松县,可得醒点神。”东方怀鹤难得严肃地提醒道:“他们这边靠近边境线,外头是荒原,驻守的军队离得远,很多流寇悍匪都爱往这边跑,过了边境线就没人会进荒原追他们了。”
蒋春毫不犹豫地说道:“放心,我会护好你。”
东方怀鹤侧过脸幽幽地看他一眼:“谁保护谁呀,你确定现在打得过我?”
蒋春挠挠头,这还真不确定,上次打架他是收着力气,可东方怀鹤也没出全力。如今要比个高低的话,还真不好说到底谁厉害。
“回去有空了切磋?”
“成啊。”
当天傍晚,踏着西下的晚霞,两个吹了一天冷风的人,总算到了雪松县。
两人手上有孟九安盖好了章的路引,非常通畅地进了城。
雪松县的县城并不大,整体多是灰扑扑的石造宅子,上下左右加起来拢共就四条街。
主干道两边的店铺也是稀稀拉拉的,没几家开着门。和风格明亮热闹的平川县大不同,看起来很是萧条败落。
东方怀鹤下了马,领着蒋春去了东边的萍水街,他印象里那边有着整个县城最大的一家客栈。
也不知道过了这几年倒闭了没。
好在他俩运气还不错,虽然没几个客人,但客栈还开着。
就是里头空荡荡的,柜台后头也没个掌柜,只有一个店小二坐在凳子上剥豆子,一看有人进来了才直起了腰。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东方怀鹤甩出一块碎银子,要了一间双床的上房。
“弄些好酒好菜,端到房里。再给我两烧两桶热水洗漱。”
“好咧客官。”店小二握着银子喜笑颜开。
赶了几天的路,两人都是满身风霜,埋汰的很。
东方怀鹤是个爱干净的,先回房洗漱去了。
蒋春则跟店小二打听了下,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成衣店。
等东方怀鹤洗完热水澡出来,人已经坐在外间的桌子前了,手边摆着一件厚厚的皮袄子。
“快穿上。”蒋春把衣服递了过去。
“给我买的?”东方怀鹤摸了一下,是兔毛的,松软又保暖,怕是要好几个钱。
“嗯。你衣服太少了,今天一天你脸都是煞白的。可别给冻病了。”
“那就谢谢我们春爷了。”东方怀鹤漾开一脸笑意,从善如流地穿上了,尺寸正好合适,不大也不小。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快过来吃饭吧。”蒋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温酒,“暖暖身子,晚上好睡觉。”
赶路的这几日两个人每天都是啃点干巴巴的锅盔饼就着咸菜萝卜干,猛一看人都吃的清瘦了不少。
蒋春给东方怀鹤夹了两筷子酱肉,示意人多吃点。
“你也吃。”东方怀鹤回夹了一筷子酱肉过去,蒋春顿时荡出了老大一个笑容。
“傻乎乎的,快吃吧。”
“嗯。”
两人就着温酒,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蒋春看着坐在桌边理头发的人问道:“阿鹤,你这次真的是来休假的?”
东方怀鹤冷眼一瞥:“那不然呢?”
蒋春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被房里的地笼蒸晕了,把头埋进臂弯里含糊地说了句:“别做危险的事……”后面的话含糊地散尽了臂弯里。
东方怀鹤放下手里理头发的梳子,伸手拍了下蒋春的头:“知道了。”
伴着明月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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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总算睡了个好觉养足了精神的东方怀鹤精神抖擞地带着蒋春出了门。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一整条街上走着的行人只有三五个,一个个都缩着脖子揣着手。
“他们这衙门的县令应该还没换,之前那个废物被我们抓了后,上头新派来的那个似乎是姓魏。”
蒋春问道:“好说话不?”这次他们准备调阅案宗,也不知道这县令肯不肯配合。
“还行吧,我记得是个胆小怕事的。”东方怀鹤背着手走在前头,“你也能看出来,这边又偏远又穷,会调来这边的多是些没有门路的小官。”
“真要说起来,前任那个贪墨的反倒是个人才。他虽做官不行,掏钱却是一把好手,这么穷的县城,人家可是硬生生贪出了十万两白银。”
“多少?”蒋春吃了一惊。平川县一年的税收好的年份也就一万两白银出头,这边看着远不如平川县,前任居然还能贪出十万两白银,简直是个人才啊。
东方怀鹤讽刺道:“厉害吧,所以这边前几年匪患才多。简直官逼民反的典范,我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了。”
当年他们过来抄家时,那县令屋里抬出来的金银珠宝、字画古董可是一院子都摆不下。
蒋春心有戚戚。贪这么多底下百姓拿什么养活自己,人都要饿死了,可不就容易出些走极端的恶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县衙门口。
雪松县的县衙只有小小的一个门头,大门紧闭着。门口左右两边摆着两只登闻鼓,也没个衙役站岗看门。乍一看跟没人似的。
“日上三竿了,这衙门还没开门?”蒋春疑惑地走到县衙门前敲了敲门,高声喊道:“有人在吗?”
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又拿起登闻鼓下的棒槌敲了两下鼓,依旧没人开门。
“这没人啊?”蒋春绕着门口转了一圈,别说衙役了,连只路过的狗都没见着。
“躲懒呢,你客气啥。”东方怀鹤一把拉开蒋春,抬起脚一脚踹向了大门,杉木做的大门顿时破开了一大个口子。
“哎,阿鹤,你客气点!”蒋春吸了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东方怀鹤把人县衙大门踹了,又悠哉悠哉地进去踹人家椅子,给人闹得震天响。
“什么人!胆敢乱闯县衙?!”内门里头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个矮小的衙役。
东方怀鹤定睛一看,不错不错,是个熟人啊。
这不是他们抓捕前任时给他们开门的曲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