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类是从何时开始的宗教信仰,任何国家任何角落,无论你信仰什么教派,他们都有所对应的“神”将他们庇佑。
人类的存在仿佛缺少信仰就无法构成文艺复兴或工业革命。
中国开创新世纪之后领袖精神成了大部分人的信仰,人们相信实践,崇尚科学,又因走着与资本主义不同的道路,人民建立了新的价值观,跟随着这样的价值观,他们逐渐摆脱农奴,脱离贫穷,走上被实践出的科学道路。
宗教信仰依旧是小众的。
大众会将这种信仰迷信化,他们认为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这种虚幻的事物上简直是谬论。我不知道是否那些神真的存在,是否真的在天上能探见所有人内心深处的肮脏,因为成为人就是来人间渡劫的,地狱无数次轮回地拷打才让灵魂成为人。如若是心境通明无一丝肮脏之人,那也应该早早位列仙班,而我的存在,安秋的存在,所有人类的存在,都不可避免自己隐藏的私欲,人性本就不是多么明亮的东西。
我奶奶会信这些所谓的迷信。较小的时候她带我去菩萨面前烧香,那寺庙只有一个老和尚,寺庙里种着番茄,我顽皮地把还未成熟的、发青的番茄摘下来,一口下去涩得我直流口水。奶奶会有些恼怒我这样的顽皮,她会觉得我对菩萨是不尊重的,她害怕菩萨会降下惩罚,惩治我的贪玩。
那时候真的是童言无忌,我对奶奶说:“种番茄不就是让人吃的吗?”
奶奶说:“它们没成熟你就掐断了它生长的权利,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可以这样做呢?不是你栽种的,你也没有给它浇过水施过肥,你擅自决定了它的生命,而它本该有它自己的使命。”
我听不懂奶奶的话。
老和尚走出来和奶奶交谈,他摸着我的头说我与佛有缘,如果皈依的话应该会是个广结善缘,乐善好施的僧侣。
尽管奶奶很迷信,但她明白我就如同那番茄一般,我本该有属于我自己的使命,若是我自己诚心想要踏入佛门的话,那便就是我的路。
可惜年幼的我只会觉得寺庙的青灯古佛没有意思,数十年如一日地粗布素食对我来说全无禅意。
但不知为何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脑中依然清晰地记得老和尚说的话,他说:“有生有,无生无,万物生万物,自在于心,心便自在。”
每每回想起来我依然难解其中的禅意,因此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慧根的人,老和尚所说的我与佛有缘在我的思想中就是谬论的存在。就算我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好像也不能将之作为我的信仰。
寺庙对我来说就是谬论的最大诞生地。
我不会奇怪于人们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信什么都可以,但我不行,我什么也不信,更不敢信。
若是信仰真能给我带来福祉,那么我将彻底陷入**之中,信仰就会成为无法戒掉的瘾,越想获得福祉就会越去相信。
只有阻止**的发生,我才能真正做到六根清净。
很可惜我的六根早早就混进了污水。
李不凡带我去寺庙这件事还是我长大以来的第一次。奶奶走了之后我也再没有听谁在我耳边说着那些迷信的话语,只有她生病那年,每晚我都点着灯在桌前誊抄一遍《金刚经》,试图用奶奶的方式让佛留住她。
事实证明,人在最无能的时候才会向虚无的东西发出求救。
那之后便再也没人跟我提起过关于宗教信仰的话题。
我依然深陷在泥潭中。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去寺庙我的感受有些变化,说不出来哪里不同,我与孩童时期进入寺庙前的心态相差不大,但真的进入寺庙之后,我会感觉自身生出了某种屏障,这种屏障可以暂且隔绝外界的伤害,只留**和杂念在脑中晃荡。佛,亦或是菩萨都看着我,如看待所有众生那般,无论善恶,不分男女,没有异类,没有怪胎。
众生皆我,我皆众生。
我的参拜源于行,又源于心。
在那一刻我是被解开枷锁的。
离开寺庙前李不凡推着我往诵经堂旁边的方向走,那里坐着两个僧人,面前一张简陋的长板桌,桌上一本小小的簿子,旁边一捆红绳。
他示意我过去,我走到那张长桌前,僧人给我递来了笔,我看见簿子上记录的全是人们捐赠的功德,我从兜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张一百块块的纸钞,对我来说已经是笔较大的支出了。
僧人问我是想捐慈善还是教育,又或是放生。
我问他放生是什么。
他说是行慈悲心,悯世间万物,让被抓捕的动物回归自然。
下笔的时候我没有犹豫,我在簿子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下方的空格里填上了“放生”。
做完这些旁边另一个僧人会给我递过来一根红绳,让我系在手上,这里的红绳都是被诵经开过光的,会保佑每个心怀慈悲的人。
我有些虔诚地接了过来,然后问他:“我可以要两根吗?”
僧人就又给我递了一根。
我将两根红绳握在手中,这股红色像是要刺破这寒冷冬季下的阴沉,分化成粒子从我的毛孔开始钻入,占满了我的血管,用它的“红”替换我血液里的红。
我们下山的时候正是人最拥挤的时候,我们堵在山腰间龟速移动,这种迟缓触发了我的睡意,我在车窗外的沸腾和车内李不凡的喋喋不休中睡了过去。
车子开到了的时候他也没叫我,等我醒来时已经时下午了,一天就这样迅速地度过了一半。
李不凡说我终于醒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昨晚干嘛去了累成这样。我在睡觉间隙他也不是完全等着我的,他潇洒地回家和亲戚聚在一起吃了饭,回来看见我还在睡就又去网吧捣鼓了一小时他的编程算法,这才回来没玩一会手机我就醒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他向我摆摆手,说没事。
我匆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正当我想着我去父亲那里还是母亲那里时,李不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冲我喊:“夏暮春,你信不信我以后真的会创造人工智能最先进的技术?!”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我,难道他也一直和我一样不被信任,不人认可吗?难道他也一直在走一条偏僻的小路,小到他用尽全力扩开又会瞬间被收拢吗?
原本我是不爱信人的,但那一刻我却相信了。
我回头向他大喊:“我信!”
他哈哈大笑起来,毫无形象可言,然后又冲着我吼着:“等我当老板了,一定第一个聘你!我李不凡说到做到!”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车逐渐驶离开我的视线,我又转过身,心想着,我也该去做我应该做的,属于我使命的事了。
李不凡是我春节中发生的小插曲,我的春节从来都是寡淡的,是感受不到爱意的节日,春节过后那几天我也几乎没有参与亲戚间的拜访,父母有他们各自的安排,谁也没有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对于这个小县城我依旧想逃。
于是我早早买好了回学校的火车票,因为比其他学生更早归校,所以车票都很充裕,没有看成的**也终于有机会让我独自前往。
安秋父母舍不得她,给她订了最临近开学的机票,我问她徐山山会和她一路吗?她说会。
我一直都是没有被安排的,而安秋又一直是被安排的。
走的那天依旧是我一个人。
没有人对我不舍,也没有人送别。
家乡没有什么值得我带去学校和朋友分享的特产,我又是“轻轻地来”,“轻轻地去”。周幻也会提前回校,她说她家那边也没什么可以浪费时间的,不如先回学校在图书馆学习,我们俩掐了个时间,差不多同一天到学校。
何禾本来想给我们带特产,但她实在懒得拿,说是打包了一整箱,她不好上飞机,干脆直接邮寄,她就只需要打个飞的回来就行。
去北京的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安秋和我一起该多好。我们一起去故宫转转,感受一下历史的变化,在**前留影,让祖国都知晓我们是在一起的。
但安秋早在小时候就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父母对她的教育不仅仅只局限于课本,还有许多许多,他们帮助她打开眼界,接受着更多元的教育渲染。
我在起跑线上都是落后安秋一截的,我总是在后面追赶着,想用自己的笨拙和得之不易的一点自由弥补空间上的差距,想用自己的努力去比肩现实。
北京非常干燥,我在那逗留了一天时间,总觉得喉咙里干得卡着一口痰不上不下,很难受。那里的冬天是会下雪的,树木掉光了他们的衣服,孤零零干巴巴地立在空中。大城市的川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无休无止的,老旧的地铁站非常拥挤,不管这个城市发展得多么好,我却只能感受到历史遗留下来的“旧”。我独自穿行在胡同里,听着那些老北京人的京片子,嘴里吃着非常简单却要花费三十块的饭。
故宫很大,步行到大殿的地面是参差不齐的,我在想古时候的女人裹着小脚走在这样的路上是多么钻心地痛。我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到了几百年的历史,从故宫去到天坛,又去到颐和园,那段被掠夺的历史让圆明园变成废墟,它们被现代人围起来,隔着铁丝网,宣告着时代的更迭。
最后我去了地坛,高中时被老师强制要求阅读史铁生的作品,而我的议论文中也总用他作为我的论据,以此发出对生命的反击。冬季的地坛已经没有什么鸟了,鸽子也不会向人们飞来,我在园中逗留了很久,坐在长椅上,我有点共情史铁生的哲思。
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我给安秋发去我拍的照片,她说她小时候在地坛里追过鸽子,每次她想抓住鸽子的时候,鸽子会飞走,而当她停下时,鸽子又会向她飞来。
在我心里这是一个寂寥的城市,拥挤的人群也不能将这种悲痛与空虚填补,一切都是新的,和以前不一样的,它变了,失去了本身的模样。
回到列车上我还是禁不住地感受时光流逝的遗憾,长长的车厢里寥寥的人更显得我的失落异于常人。我发现我也不是我了,时间每过一秒,我就不再是一秒前的我,周幻不是我才认识的周幻,何禾不是我刚见面时的何禾,安秋也不再是被我在livehouse里无意牵过的安秋。
我的本源总是隐隐约约,或大或小,或热烈或微弱。
这次我买到了卧铺,我躺在狭小的床板上又想起老和尚的话。
自在于心,心便自在。
在我这蒙着浓烟的小路上,我已经“有生有”了。
周幻比我先到,她在车站等我,手里还提着或许在列车上没吃完的盒饭,她笑着向我挥手。我总能在周幻的身上看见我一部分的影子,我们贫穷地向世界索取,我常被自己的贫穷困住,而周幻是如此自在。
或许这就是“自在于心”想要传达的禅意。
周幻应该比我更适合修佛,也更具慧根。
回到学校周幻问起我和安秋,我说安秋不会像我们这样早早逃回学校,她比我们自由,又不如我们自由。周幻打趣我:“都谈恋爱的人了,怎么还会想这么多。”
她不明白我的自卑来源于哪里,我也没告诉过她安秋更多的事,也没提起过徐山山,更没讲我和安秋的家庭对于我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是多高的一座山。
我只感觉现实又重重的压向了我,在我还沉溺在这美好的梦境之中时,我已经将眼睛瞥向了远处,我不知道我和安秋的结合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注定前路坎坷,是不是一开始我就不该接过那盒方方正正的创可贴,却又被我遗落在大排档的餐桌前。
在学校的几天我去了一趟老张那里,老张没开业,但他过完年就回了店里,店门一关,里面大声放着老牌摇滚乐,一边喝酒一边抱着他的那只胖猫。
和老张的交谈中我将我和安秋在一起的事情一带而过,老张还是那句最开始对我说的话:“只有你喜欢,你才能做好。”
但其实现实是,喜欢也并不一定能做好,老张就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安秋回学校那天我去机场接她,她和徐山山一起出来的,我自然地走上前拉过安秋的行李箱,对徐山山说:“我带安秋走了。”
我没有给她留任何可以交谈的空隙,果断又直接地牵着安秋的手离开了机场。一路上我的步伐又快又急,安秋似乎有些跟不上,完全像我在扯着她必须要她隔离开什么似的。
我甚至完全不知道我的手是多么用力在抓住她的手腕。
她还是那样,什么也不说,就算被我弄痛了,也一声不吭,任由我如何强制她,她只会尽量跟着我,不让自己跌倒也不让我一下失去重心。
一起等公交的时候,安秋才小心地发出声音,问我:“消气了吗?”
我才发现我刚才所有的行为都是妒忌在作怪,它悄悄地释放这愤怒的情绪,打翻我内心的平衡。我撒谎了,我不仅在意安秋,我也在意徐山山。
非常在意。
想到徐山山开明的父母,良好的成长环境,优越的物质条件,甚至于超过我的教养,我就有些抬不起头,她看向我的目光,任何时刻,在我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
而我唯一超过她的,就是安秋是属于我的。
不经意间我已经物化了安秋,我理所当然地占有她,觉得那是我的东西,我违背了我的原则,我的肮脏显露。
我有些回过神来,迅速地放开了手,我这才发现安秋的手腕已经被我的用力抓红,我又赶紧拿起她的手细细地揉搓,我的理智被拉了回来,看到她一声不吭忍受着我的古怪内心升腾起心疼。
我低着头跟她道歉,她笑了笑,伸出双手将我抱住,说:“夏夏,没关系的。”
她越是包容我,我那点显露出来的嫉妒就越显得卑劣。
我的性情简直变得阴晴不定,自卑在作祟的同时一并将我拉入更深的漩涡。我无法适应于自己的变动,芥蒂在我心中已经开始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我讨厌我的拧巴。
唯一能让我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住的方法就是隔绝。
于是我有些别扭地挣开了安秋的怀抱,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疑惑,不解,但我不敢直视。
只能眼神飘忽地向她说道:“走吧。”
我放开了牵着她的手,一手拉着安秋的箱子,一手在空中飘荡。我能感觉到我们并不是那么并肩而行,我总是要快一点,而她总是有些靠后。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凝结得非常突然,我在这样的氛围中内心煎熬,我知道我的举动或许伤害到了安秋,但我又无法放过我的自尊。
我帮她把箱子提上宿舍楼,她的舍友们几乎都已经回校了,我在她舍友疑惑的目光中放下箱子有些逃也似的出了门。
走出门的那刻我听到她舍友询问安秋:“你们怎么了?”
我没有听到安秋的回答,同样的,如果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跑去外语学院找何禾,何禾正用刀子划拉着她邮寄的特产大纸箱,看我慌慌张张就停下了手里的事,问我怎么了。
我问她:“如果两个根本不匹配的人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
她很快反应过来问着:“你和安秋闹矛盾了?”
我摇摇头。
我和安秋之间没有矛盾,矛盾的只有我,我与我的“本我”不可调和。
“那你问这干嘛,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为啥一定要纠结于结果呢?”见我摇头,何禾又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
对于何禾这样的人来说,结果确实不是重要的,她更在意过程中的感受,想爱就去爱,不爱就不要了,她会持续去寻找新的爱,去感受新的过程。
而我不行。
我懒于努力,所以希望我的所作所为都必须有个确切的结果,且结果不能是坏的,是不符合我预期的,否则我的系统就会瞬间瘫痪。
我扔下一句“就不该问你”然后转身走了。
剩下何禾在背后一脸莫名其妙地对我骂骂咧咧。
周幻向来是注重结果的人,她一定知道怎么回答,我内心焦急地往图书馆跑,一路上我也不明白我在焦急什么,我只想快一点,获得我想听到的回答。
我在图书馆一层找到周幻,喘着粗气问她和何禾同样的问题,周幻有些许的疑惑,但她并没有问我和安秋到底怎么了,她让我先坐下休息,等缓过气再说。
可我一点也等不了。
周幻无奈地叹口气,说:“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结果的,就好比我这么努力读书只想让未来能过好一点,但我的未来真的会好吗?谁又知道呢?我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尽量让自己去逼近那个好的结果。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接受现实。”
我懵懵懂懂地从图书馆出来。
我想给安秋发去些什么,但我说不出一个字。
说不出我自卑的来源,也说不出我的扭曲。
我骑着车去了安秋带我去过的那片干净的海,这个城市冬天的温度和我家乡的秋天差不多,热烈的太阳退出了对天空的掌管,只留下一片空空的、灰蒙的、看不清海岸的厚厚云层。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听了很久的海浪声。
直到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我才起身准备回去。
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抖了抖鞋里的沙砾,我原本穿的不多,海风袭来,我打了个寒颤。
转身的片刻,我看见安秋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石块上坐着,不知道她在那里看了我多久。
我的情绪依旧是混乱的,在看见安秋的那刻甚至想要逃避。我想装作没看见路过她,但是她喊住了我。
她说:“夏夏,其实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的。”
可以吗?
如果我向你揭露我最真实的模样你会退却吗?你也会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是怪胎吗?你还会觉得我有趣,还会喜欢我吗?
在我即将把自己脱口而出时,我的思想又将我的“本我”压了下去。
我没有接她的话。
毅然地从她身边走过了。
我和安秋的关系好像突然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带,这个地带让我猝不及防,难以适应,又找不到合理的方法。我习惯性又将屏障竖起,隔绝一切,包括安秋。
信号的阻断是戛然的,是我由于自己的无措而主动掐断的信源。
一连开学好几天,我和安秋的对话框都几乎没有动静。
当体育课开始抢课时,周幻又抢到了悠闲的羽毛球课,而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请缴费”三个字愣神。
我给母亲打去电话,问她怎么没有给我交学费,没交学费系统就选不了课。
她说:“我往你卡里打钱了的,你自己花了吧。”
我翻来覆去地查看银行卡信息,又去核对消费短信,甚至跑到银行窗口去查流水,都没能查到她所说的那一笔学费。
我再次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里的人总让我感觉精神不正常,她歇斯底里地向我发泄:“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无底洞,钱钱钱,你以后挣了钱会给我花吗?你有什么值得我能拿出手的?考大学不如别人,一天没个女人样,你们夏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你别以为你迁了户口就能逃离我了,我是你妈,一辈子都是你妈,我死了不会给你留一分钱你还得给我收尸!早知道今天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她总有新法子上升辱骂的高度,也总有法子将我拉回我的十七岁,在她的语言攻击下我总是率先崩溃,我无助地哭着说:“你生我的时候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生都生了,为什么不能对我负责?”
她说:“你根本配不上我给你负责,你姓夏,你们夏家的人夏家去负责。”
她挂断了电话,冷漠的“嘟嘟”声再次提醒我,我是没有人要的孩子。
我的崩溃在那一刻达到顶峰,如果我不上学我就一辈子别想从这个牢笼中挣脱出去,所以这个学我必须要上,我颤抖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近乎求救的哭腔也并没有让他动摇对我的冷酷和严肃,他只是再平常不过地说:“我先给你把学费交上吧,剩下的两年我去跟你妈商量。”
他的语气平常到仿佛只是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我最不想打扰的就是父亲的生活,我知道我的任何请求都会让阿姨对我心生芥蒂,他有自己新的家庭和属于自己的孩子,我打破我的自尊向他发出的求救在他看来就是一件小到都懒得自己动手的事。
没有自尊求来的学费是将我拉入深渊的致命一击。
在我终于能选课时,体育课又只剩下了我憎恶到极点的健美操。
我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跳出家庭的怪圈,我对自己的未来毫无信心,我又怎么敢去承诺安秋啊。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好像是错的,我不停否认自己,我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鱼。
周幻安慰我,人生就是这样,苦难无法避免。
我说:“我真想去死。”
她说:“那就去吧,如果你真的毫无牵挂。”
我又确实做不到。
如果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就好了,我常这样想。
学费那段是我真实经历,写起来有点痛苦,所以不想写太多,意思够了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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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