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暮春,父亲取的。他爱我妈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附属上特有的标签。而我就仅仅是他们爱情发生与消逝中的最大牺牲品。其名字也如我人一般矛盾,夏季怎会眷恋春天呢?在夏季发生之前,春天就已经结束了。
关于这两个季节我都爱不起来,我讨厌春天乱飞的柳絮,像头皮屑似的粘在各个角落,冬天明明已经早就过了,却像下雪似的让空气变得雾蒙蒙,它们毫无顾忌地钻进我的鼻孔,停不下来的喷嚏就像我停不下来的神经活动,令人窒息。当然我也同样讨厌夏天,我讨厌黏糊糊的汗水,空气中垃圾腐烂的味道以及对鲜血欲罢不能的蚊子。
而我却始终无法摆脱这将贯穿我一生的矛盾标签。
我被这种来自无形家庭的枷锁禁锢住,畏手畏脚。在我十七岁时我就明白,我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我的意识、我的行为、我的思想都是被控制的,当我失去自我意识无法决定自己未来的时候,我根本不像个人。神经中枢捆绑着、妥协着、压迫着旧时代破烂的产物,压力无处消遣,父辈艰难环境下的刻板教条像座大山压在新时代拼命抵抗命运的年轻人身上,无法呐喊、只能低怒、顺从,像一只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或者说,还不如狗。
我的思维在逐渐发散,甚至在想女性什么时候可以摆脱家庭的束缚,战争又什么时候可以停止,什么时候人可以抛开传统道家、儒家一切思想,做一个只属于本体的人。
直到周幻提醒我,该下车了。
可是人生一旦上了车,就下不了这趟车了。
我在小区门口向车内的周幻挥了挥手,车开走时她还不忘提醒我今晚别吃药了。我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小区。
我住在这里很多年了,我是个很懒的人,不想一直居无定所地更换居住地,更不想不停地尝试与陌生的一切接触,这使我感觉很累。同一个单元楼,我在里面进进出出好几年,生活好像平平淡淡,楼下的保安会和我问好,隔壁的邻居会给我送自己种的蔬菜,甚至会有邻居小孩来找我复习功课,回到家会有小狗来迎接我。这样烟火气的生活是我曾经求之不得的,我站在楼下,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niko蠕动着它毛茸茸的身躯跑到我面前,尾巴快摇成直升机了,它雀跃地跳起来企图让我抱抱它。我蹲下去,摸摸它的头,它凑到我面前舔了舔我的脸。我一闻,不对,怎么会有罐头的味道,我明明把罐头放在柜子里的。
一开灯,果然,家里地板上**裸地躺着一个咬得乱七八糟的罐头瓶,这小东西肯定自己开柜子偷吃了!再环顾一周,这家伙还到处给我放地雷,屎尿东一处西一处。本来想教训它一顿,奈何今天真的太累了,我默默拾起地上的残渣碎屑,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我坐在沙发上,小东西跳上来靠着我,抚摸着它乱七八糟的毛毛,它好像很舒服,眼睛也慢慢闭上。
可是我的眼睛却闭不上。
桌上的烟灰缸从来没有忘记它的使命,它的生命在于无数个夜里接住我因落寞而产生的废墟,它不厌其烦地吞掉尼古丁飞灰,安静地辗转于烟与它的交汇。我摩梭着中指间的素戒,几年间我都未曾摘下,慢慢的,也不知道是我胖了手指变粗了,还是戒指也有自己的思想,它变得完美契合我的手指。我的手指骨节明显,不易戴进去也不易摘下。
我想到送这枚戒指的人。
思绪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阳光明媚的天气,海风裹挟着摇晃的树枝,蝉鸣的午后,平静的校园,我走在去计算机学院的路上,脚上的鞋带松了一边,手里拿着身份证和准考证,一点也不同于慌乱进入考场的同学,甚至还在学院门口买了一支冰棍看着他们因怕错过考点而拥挤的画面。
我的考场在进门最近那栋楼的一楼,也确实用不着去拥挤寻找位置。原本我是不打算参加这次计算机二级考试的,大学四年,有六次机会可以参加考试取得证书,因为只有在大一获得了一级证书才能参加二级考试。学校规定没有计算机二级证书不能毕业,所以大部分人会早早给自己规划好,提早考完所有能在大学考完的证书。
学习于我来说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得益于我那古板的母亲,如果不读理科那么就业的选择范围就会很有限,在我被强迫读了理科之后,学习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头疼的事。好在有点小聪明,还能顺利考上比较不错的大学。但随之而来的工科专业又开始让我恐惧学习这件事,更别提规划未来涉及考研读博。
我看着人群慢慢变少了,手里的冰棍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开始慢慢向考场挪步。走着走着突然左脚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似的,我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个脸着地,疼得我忍不住“呲”了一声。后面那人明显慌乱得不行,整张脸涨得通红,一边嘴里不停地在说对不起,一边又不知所措到底是要扶我起来还是冲进考场。
如果我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摔跤这么丢人的话,我就早该把我松散的鞋带系好,而不是心存侥幸觉得没人会踩到。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脸上和身上的灰尘,嘴里还没说出“没事”,身后的人就飞快给我塞了一张纸条,然后转身跑进了考场。
那背影小小的,不长的头发乱糟糟的,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短袖。
我汗湿的手打开那张纸条,上面的字写的歪七扭八的,辨认了半天,才知道上面写着:“我是工商学院15级旅游管理系1班的安秋,如果摔到哪里了可以考完试来找我。”
安秋,难道也是因为她妈妈喜欢秋天吗?
我这样想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考场。
关于计算机的课程我其实都没怎么去上过,所以考试不会做是自然的,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我就走出了考场,想着反正还有很多次机会,不差这一次。就是脸上还火辣辣地疼,擦破了皮,腿已经不疼了,我的样子多少有些狼狈,于是直接去校医务室买了酒精和几张创可贴,往脸上一贴,照镜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多了股电视里帅哥的痞味。
想起下午还有社团活动,我又赶紧回宿舍收拾我的乐器,换了件衣服随手就把上午穿的丢进了脏衣筐,下楼顺便一起丢进了洗衣机里,听着洗衣机咕噜噜运作的声音我心满意足地背着吉他去了社团。
最后一截烟烧到了手指,我突然回过神来,小狗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我怀里来了,睡得正香。我长舒一口气,今晚的睡眠注定与我无缘。
没有什么想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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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思绪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