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第1章 第 1 章

“永远”是所有极端表现的总和。

有时候觉得这个词真的太浪漫了，像是给某件事某个人某句话镀上了一层漂亮的外衣，比如“我永远顺从于你”，又或者“我永远爱你”，它所指的期限，却往往小于一句话的承诺本身，没有人在意你说的长短，他们只看得见份量。

偶尔又觉得“永远”这个词过分绝情，不留后路不留余地，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比如“我永远不见你”，又比如“我永远离开你”，此时的期限已然大于份量本身，大多数人更在意它的长短，而不是“离开”这件事了。

我常纠结于此，于是我的精神世界一片混乱。真假虚实是蒙在我眼前的一片茫茫雾，我从来无法辨别。

像梦。

我尝试过许多种方法让自己变得清醒起来，但是好像很困难。

周幻说：“你陷入怪圈了。”

毕竟我始终觉得我在梦中，所有的一切能抓在手里的，虚妄又真切。在我不肯、不想、不能承认的众多日子里，被隐藏起的那一点点自尊，终于在酒杯碰撞的刹那，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其实我已经戒酒很久了，在无数个依赖药物才能入睡的夜晚，酒精是加速我死亡的最强利器，但在自我矛盾没有解决之前，我是不允许自己以最难看的死法残留在空气中的。可是当我重新端详一杯酒时，我就知道，我离死亡又不远了。

这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朋友聚会，周幻告诉我她订婚了，预计明年会去国外办婚礼，我替她开心，真的。她邀请了很多我们以前的朋友，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我知道她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小镇女孩想要在这个时代改变命运只有拼命读书，眼看着她慢慢考取学位，迫切想要逃离那个禁锢住她的家，那个冰冷的、没有温情的家，她好像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一直坚定在寻找适合自己的定位，我心疼又羡慕。

喝过酒的世界都是明晃晃的，世界是最大的眩晕涡，我虽然长时间戒酒，但我的酒量一直不错，这种晕乎乎的微醺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状态，多巴胺疯狂分泌，降解所有负能量向神经传导。他们问起我这些年在做些什么，身边有没有人，第一个问题我回答起来尚且容易，什么叫做身边有没有人呢？朋友算吗？宠物狗算吗？毕竟我把狗当自己孩子在养。曾有一段时间我留恋形形色色的人呆在我的房间，但作为□□的放纵者，我理智的克制着情感，我的理性与感性在不停地打架，它们毫不顾忌我这个主人拥有最终的控制权。

他们又问我，见过安秋了吗？

安秋，这个名字我好久没听过了。

我眼前的世界好像又迷蒙起来了。

恍恍惚惚间，包厢慢慢走进来一个人，她的步伐和以前一样，不管心情如何，脚步似乎都很轻快，仿佛是雀跃的。她顺着隔壁那桌的空位坐了下来，有些腼腆地打着招呼。她穿着蓝白色的条纹衬衫，不听话的头发在脖子两侧乱翘，狭窄的双眼皮下又长又密的睫毛盖过一些眼球，让人察觉不到她眼神中的情绪。

好像什么也没变。

周幻摇了摇我：“你哭了，注意一下。”

我顺手就往脸上抹去，果然，湿漉漉的。真奇怪，我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那是一种被时间延长磨损后的惯有状态，数不清的日夜，枕头的干燥时常让我怀疑自己产生了神经错乱，不然我怎会心安理得的活到了现在，当了新世纪最倦懒的惰虫。疲于应对所有的人、事、物，甚至是我自己。我被这无休无止的梦抽干了血，榨干了灵魂，风干的行尸走肉在此时迸出的液体像是在漫长梦魇中做出的最后一丝挣扎。

烟与酒麻痹了我的感官，如果我装作若无其事，那么我作为施害者和受害者的证据就会被掩埋，我明明什么都清楚的，我是如此通透的人。

所以我是这世间最无耻的混蛋。

这一刻，第五年了，我终于承认，我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安秋。

她是插在我心上最难拔掉的一把利刃。

我艰难地起身前往卫生间去处理我的失态，冷水拍打过的脸庞慢慢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我惊讶，镜中的自己何时已经有了时间的痕迹了，是啊，都27岁的人了，还妄想青春永驻吗？多可笑。

周幻匆匆跑来寻我，她知道我一见安秋肯定会慌乱，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调笑道：“你可没提前通知我她会来，你想看我笑话啊？”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有个大群吗？我在群里发的通知，我怎么知道她也会来。”周幻扯过纸巾给我擦了擦脸，又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去，那么多人喝来喝去也没意思，还有啊，你今天喝了酒回去可不能吃药了，我才不想过两天被通知去认尸。”

“知道了。”

我靠在洗手台上，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然后拉了拉周幻的衣袖，说：“那你去帮我把包拿过来，我就不进去走一圈了。”

“行。”

“劳烦你啦周小姐。”我又调笑道。

她朝我使了一个再乱说就砍死我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在卫生间等待的几分钟我觉得时间格外漫长，长到蚊子在我眼前飞都像是放了慢速。期间余知烈也进来了一次，她给我拿了一瓶水，问我：“没事吧？”

我摇摇头。

余知烈不同于这场聚会上的朋友，聚会上的基本都是大学同学或者发小，余知烈是我和周幻进入社会工作之后认识的朋友，是小我们一届的师妹，工作能力强，为人处事也很圆滑，一开始其实我和她是不对付的，后来做了同一个项目才逐渐成了朋友。我时常把她当成妹妹，乖乖的，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又很贴心。

周幻回来的时候已经叫好车了，她也喝了酒没法开车，我们俩齐齐地靠在车子后座，她伸出手来拉住我，不知道是对我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她说：“到底是人们在陷入生活，还是生活在陷入人们。”

我闭上眼，我也不懂。

不知道说些什么，写的时候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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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陷入生活或被生活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