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即将完全流淌过我的身躯时,我伸出手抓住了一片摇晃的树叶,我将树叶小心地存放,仿佛夏日未曾离我远去。我憎恨着夏日的一切,又贪婪着夏日的故事,我想赶走潮热的温度,又想留住片刻的风光。
在我十多个重复着的夏日里,我急于摆脱自然的规律,我叛逆着妄想击破这坚如磐石的壁垒,人人都说着自然规律,人会生,也会死,人类的延续必须依赖物理条件吻合的男和女。
我的思想与他们背道而驰,我期待科技的发展能使人得到永生,也相信人总有一天能操控自然,这注定着我不会和大众走上同一条路。
只是我始终无法击破自然而已,且找不到任何能击破自然的方法。
终于在第二十个夏日时,我打败自然的心切攀升至顶峰,我不想畏惧自然给出的限制,不想遵从自然的规律,我想做与众不同的那一小部分人,我想和何禾一样,直接而勇敢地将自然规律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想如此。
如此地摒弃掉封建刻板的教条,如此地将既定原则扭转成我的规则,如此地高举起我的旗帜向世界宣告我的不同。
可我的懦弱还是出卖了我,在临门一脚时害怕地收回了即将冲破自然规律的大门。
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不坚定,我好像无法轻易去肯定一件事,去肯定地做决策,去肯定地认识自己,甚至是去肯定一个人。我连自己都无法肯定,那么我还能去肯定什么呢?我萎缩在自己构造的乌托邦中,做起世人厌弃的胆小鬼。
我恨我自己,我无法控制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
就像那个冲动又无知的吻,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人的身份会发生转变,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吻,我的理性和感性通常是冲突的,它们打架、叫嚣,折磨着我。大部分时间理性霸占着我的躯体,每当感性快要喷薄而出时就会被它压下,平衡住我的心绪,但往往越去克制越无法阻挡情感的迸发,就好比夜晚被潮汐声充斥着的,无声的吻。
也许感性以为无声就不会被理性察觉吧。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接吻,我平常不爱看偶像剧,对于恋爱就像是一块没被打磨过的白板,所以只会干干地将自己的嘴唇怼上去,以为贴着就能让对方感受到我的情绪。也不曾知道原来嘴唇与嘴唇的触碰可以如此柔软,柔软到像含在嘴里不化的棉花糖,我饥渴地想要吞入腹中,又眷恋这样的缠绵。
安秋是不一样的,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如何运作的。她会微微张开嘴,像是有节奏般的吮吸着唇瓣,温柔的,含住又放开,又再次迎上来。她会将舌头轻轻扫过我的牙齿,停留在门口逗留又收回去,我试图抓住她的逗留,却始终不得要领,如此反复。
我将头微微转动以防鼻尖碰撞出疼痛从而减弱这样暧昧的氛围,又把左手伸向她的后脖颈处,指尖插入她的头发中,她的头发细而柔软,我控制着她的头顺着我舒服的方向左右摆动。我们忘我地汲取着对方的呼吸,贪婪地,自私地想要将对方肺里的空气攫取。我从来没有这么过如此疯狂的举动,我是这么不受控,又是这么沉溺于这个吻。这一切都好像使我回到了幼年,我不顾一切地去冒险,去发疯,去放肆,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去打破偏见,而她放任着我的自由。
我时常是被压抑着的。
我的灵魂被狠狠牵住,在所有我无法真实表达自己的场合,灵魂犹如一块千斤石将我压住,封住我的嘴,甚至缚住我的思想。
但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我看向安秋时总是会有别样的情绪涌动,在所有我压抑自己的时间里,安秋抬起了压住我的石头,刹那之间,情绪放飞着喷涌而出,放任了我的感官,让我去疯,让我去感受,让我去爱,于是吻便这样产生。
她在我怀中应该是仰着头迎合我的,在黑暗中我们什么也无法看见,摸索便成为了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她捧着我的脸,我扶着她的头。
我摸索地验证着她的真实性,她也摸索着我的存在。
我们的呼吸在这个夜晚是那么急促又那么炽热,海浪声没有盖过任何我们之间无声的交流。
空间是有限的,秉着夜晚海风的清凉我们并未打开空调,我感到火热,背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尽管隔着布料,但我的灵魂从未这样**过,像是直直地,没有任何拐弯的,去达成自己的**,我相信安秋也是如此。
我从未如此**地拥抱另一个**的灵魂。
我不敢开灯,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想清醒,这样的时刻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不会有几次,当它出现的时候,我伸出手抓住了这份贪欲。我也从未与人如此贴近过,近到仿佛触摸她,就是在触摸我自己,她呼吸,就犹如我呼吸。
窗外的海浪一阵一阵的,就像我沉睡已久却被悄然打开的躯壳,又像心中理性与**对峙时的火焰,熄灭又窜起。
我明白我已经狠狠砸向了自然规律的大门,我看着门上的裂缝终于感到一丝轻松,门外的绿植、藤蔓、风、空气肆无忌惮地从缝隙扒伸进来,妄图让我坚定地朝他们的方向走去。它们用各种方式拉扯我,刺激我,呼喊我,仿佛只要我将所有封建思想一挥而开,我就能真正做到破茧重生。
我接住安秋伸过来的手,她将我抱住,我也拥着她,思想败给躯体,我终于有些累了,睡意渐渐攀上我,我看不见她眼里的雾气,她也无法得知我矛盾思维中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欢愉。
迷蒙间我听到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眼皮已经在打架了,迷糊地回应:“不是你把我绊倒那天吗?”
她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使得黑暗更加深邃。
在我闭上眼的瞬间,声音传来。
铿锵又有力。
“不是。”
我未曾认真考量过安秋的话,健忘一直是我最大的问题,我会忘记与生人的交汇,会忘记某些时刻自己的善意,还会忘记那些微不足道的,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因为我一直认为作为人就像容器,它有盛装的必要体积,新的事物往里面涌,必然会有旧的东西被涌出,一进一出才能达到平衡,一旦过载容器就会发出溃烂的警告。
我恐惧于这种警告,于是遵循着自己的规则扔掉东西,以保证新事物进入我时不会失横。
那么安秋在进入我的时候我必须扔掉些什么,否则我将以崩溃的方式在她的面前腐朽。
于是在那个夜晚,我扔掉了我的固执,扔掉了我的自尊,扔掉了我自己。我让安秋去看见我的灵魂,感受我的所有卑劣和腐烂,她没有因我破碎的灵魂而感到退却。
我接受着神的指引,带我去到任何地方,我去到哪里,安秋就跟着我去到哪里。
同时我的悲伤再次袭来,没有原由,我常常如此。每次当我开始庆幸我的肮脏有地可放时,我就开始明白降落即将开始。而我对失重感的恐惧与日俱增。
我的梦境胡乱纷飞。
阳光再次刺过飘荡的窗帘照射到我脸上时,门外的藤蔓依旧肆意地妄图缠住我。
我慢慢睁开眼睛。
安秋正看着我。
她用手指从我脸上划过,经过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嘴。
我好似依旧没有从夜晚的那个吻中晃过神来,于是她用唇覆盖住我的,这时窗帘被海风彻底吹开,阳光直接又霸道地照射进来,我知道,这是新的一天了。
我回想起昨晚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钻进被窝,在我混乱着整理自己的时候,安秋下了床,动作很轻,没过一会我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水声停了,我小心地走到浴室门口,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上的水淌了脖子一圈。我走过去插上吹风机,站到她的身后,镜中我从她身后露出半个头,只能看见我露在外面一半的鼻梁和一双眼睛。我轻柔地抚摸她的发丝,吹风机的声音充斥着我们的耳膜,在这样杂乱的声音中,她的发丝不再淌水,些许水滴经过风的作用弹到我的脸上,我的脖根处。
这时我才注意到安秋脖子上的红痕,我不自觉地用手指去触碰,接触到皮肤的片刻她有些不自然地侧了一下身。
我把吹风机关了重新挂上墙壁,小心地问:“会痛吗?”
她摇摇头,然后转过身伸出双手抱住了我。
每当人好像用语言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时候,肢体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无论是我拥抱她,还是她拥抱我。
原来人不一定必须要将话说出口的。
表达也不一定是局限的。
当我们拥抱时,我们的心是如此贴近,心跳已经将我们想说的,不敢说的,难说的相互传达,我能感觉她的热烈,而我的迷茫似乎终于得到某种肯定,我也应该是热烈的。
我相信安秋也会如此认为。
登船离开岛屿前,安秋踩在沙滩上,她对我说:“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呢?”
她抿着嘴光脚在沙子上走来走去,金黄印上她或深或浅的脚印,天气好像没有那么热了,也许这漫长的夏日即将过去,秋天将短暂停留过后迎来冬天。
她思索了很久,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就这样。”
“这样”是指拉着我的手,还是要和我一起呢?她的回答总是潜藏着秘密,我想要好奇地窥探,她却总是与我捉迷藏,我总是猜不准她的真实想法。
总是如此。
又欲罢不能。
登上了船,我们靠在围栏边,卷起的浪花裹挟着风向我们送来,一点一点的,越是远离那座岛屿,我们的身上就越潮湿。我们丝毫不在意潮湿的衣角,面向着风迎来的方向,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整个世界。周遭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安静的发动机,安静的浪花,安静的人群,我们像站在同一颗还未被人探知到的星球上。
运行的轨迹是如此地交替着,我们仿佛相撞了,重构了一颗新的星球。我们用彼此的心跳呼吸,我们不再需要氧气罩,我们可以脱掉外星文明的防御,然后相互拥抱。
城市还是矗立着,岛屿云烟已过,我们下了船。
白日的公交站牌永远不会孤独,它被人们作用着,依靠它,又或者坐下。一趟一趟的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我们仿佛存在四维世界的视角,所有一切运动的都是纸张上固定的线条,或直或弯。
突然一声“安秋”从不远处传来,打破我们正在遨游的思维宇宙。
我看见那人脸上布满疑惑与不确定,缓慢向我们靠近。我没有见过这个人,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尽管打扮得无法区分男女,但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作为女生的事实。她和何禾差不多一般高,白而瘦,头发留在脖子处的,刘海是往两边分的,许多碎发又有层次。
我无法不去直视她的那双眼,因为那双眼我熟悉到难以区分究竟是我,还是一个新的人。如果她留起长发,装扮一些或许是别有风情的美女,但她和我穿着差不多最简单的衣物,如果不是脸长得不同,我简直怀疑我妈是不是生的是双胞胎,而我只是被他们挑选留下的一个。
安秋有些抵触地往我身旁靠了靠,我伸出手揽住了她。
那人走近之后又喊了一声:“安秋?”
我低下头问她:“你认识她吗?”
她点了点头。
我从未料想到我的生活中还会有新的人进入,在那个时刻,我已经丢掉了自己的一些东西,而新来的人又将使我放弃部分的自己。我能感受到她们之间也许有故事,我很好奇,我很想问安秋,但我不敢。
我怕自己一旦进行窥探那么占有欲就会瞬间将我席卷。
那人看了一眼我揽着安秋的手,有些牵强地笑着对我说:“你好,我叫徐山山。”
山山而海,海海而川。
好有诗意的名字。
我顺着她的话介绍道:“我叫夏暮春。”
在我记忆中徐山山总是忽而出现忽而消失,安秋的真实性我尚且难以验证,更何况突然多出来的徐山山。而正是她的忽而,搅动着我整个青春焦躁不安。我焦躁于“爱”的虚拟化,焦躁于世界的不确定性,焦躁于我的自卑,甚至焦躁于我的狭隘和肮脏。
我涌出了我的善意,我的真诚,我涌进了我的**,还有我的贪婪。
我的矛盾并未在安秋身上得到消失。
我必须承认我是如此独裁而阴暗。
被锁了七八次,人已经麻了,这章已经改得和我预想差远了,平台不准我描写太露骨,我放弃了,非常不开心,删得四不像。bu'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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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山而川,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