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温询在照顾完轻恩之后,再次背上自己的罗筐进了山。轻恩没有问他是做什么的,亦或者来山上有何事。像是对这些全然不好奇。那日苏温询依旧未找到留香草,他暗想,这草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并不好寻。
前段时间许可钦约了苏温询,要来苏温询院里下棋。可几日宗内事务繁忙,许可钦都未得空,于是这事便只能一拖再拖。终于在某一日的午后,许可钦终于得了空,于是他差人回了苏温询,告诉他今日下午便过来寻他。
苏温询自是欢喜的,让人回了许可钦,自己定在院中等他过来。
午后,许可钦按时踩着点赶到了苏温询的小屋外。他正准备抬手敲门,就瞧见门似乎没锁,便索性推门而入。进门了门,院里有一张躺椅,上面正躺着一名熟睡的青年。
青年躺在从庭院外延伸而入的大榕树下,斑驳的树叶阴影撒在他的身上。树叶随着清风轻轻摇曳,透过茂密树叶的小光斑也随之前后晃动,洒在青年的身上。他轻闭着眼睛,微微侧着头,唇有些微张,表情安宁,像是在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
许可钦没有作声将他吵醒,而是静立在原地。他用眼神描摹苏温询精致的五官,从眉眼到红唇,他的唇色似乎天生就要比别人更深些,总是如最艳的玫瑰。从他的额发到他线条清晰的下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年来,自他成年之后,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他坐在苏温询躺椅旁边的石凳之上,目光深沉而又满含情绪。
一片夜寄花花瓣,随着风吹,落到了苏温询的脸颊之上,染上了一抹淡粉。
许可钦缓缓的靠近了苏温询,伸出了手,想将花瓣取下。他的手轻捏着花瓣,却没有立刻离开苏温询的脸颊。他用指背,缓缓的,缓缓的在苏温询刚被落下花瓣的脸颊上打转,一下一下,轻柔又加重,似乎就这么希望他在此时醒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对他的抚摸,读懂自己眼中的情绪。
许是惹得苏温询有些痒,于是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转了个身,一只莲藕似白皙的手臂便伸到了躺椅外。
许可钦将他的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握住,那手纤细又骨节分明,带着丝丝的暖意。他将苏温询的手与自己的十指相握,轻轻扣住。
“阿询……”许可钦呢喃着他的名字,仿佛情人间的低语,“要不了多久了,阿询。很快,不会再有人拦着我们了。”
他将十指相握的手,凑近了,轻轻的吻了吻,柔软的触感叫他沉醉。接着他便缓缓的起了身。唇上还留有余温,他伸手轻触自己的唇角,低声笑了笑。
“师兄,刚刚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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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温询睡得正香,忽然感到手背有些痒意,他睁开了双眼,就看到师兄正低着头,握着他的手,离得很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
只见许可钦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放开了他的手,温和道:“刚刚瞧你睡得熟,袖子上粘了一片花瓣,我就擅自替你拿下了,没有叫醒你。”说完,将手掌伸到苏温询眼前,手心赫然躺着一片粉色的夜寄花花瓣。
苏温询心道原来如此。他揉了揉眼睛,缓缓的坐了起来,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中没有回过神。许可钦温柔的替他将挡住他脸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笑道:“你找我来与你下棋,却自己在这呼呼大睡?”
苏温询“啊”了一声,忙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因为起的急了,还趔趄了一下,好在许可钦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他靠着许可钦站稳了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谢师兄。”
接着他又懊恼道:“说着要和师兄一起下棋,我本是想小睡一会,养足精神,但这风吹得我实在舒服,一不小心就......师兄没等太久吧?”
许可钦笑了笑,做出思索的样子,道:“倒也不算太久,也就约摸两个时辰罢了。”
苏温询一听便知道许可钦在逗他,于是嗔怪道:“哪有这么久?要是两个时辰,这太阳岂不是下山了?”
许可钦看他那副不自觉撒娇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应和道:“好好,确实没那么久,约摸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是我算错了时辰。”
两人不在院内闲谈,而是一同进了苏温询屋内。棋盘早已备好,只等人来。
苏温询坐在许可钦的对面,手里拿着棋子,苦思冥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许可钦看着苏温询那怎么也想不出的模样,将棋子轻扣棋盘,笑道:“还没想好么?”
苏温询把玩着手里的那枚棋子,皱着眉:“再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能想出来了。”
许可钦看他的小模样,温声道:“好,我不催你,你慢慢想。”
苏温询“嗯”了半天,终于将棋子一丢,向后一躺,放弃了:“哎呀,不想了不想了,我认输!”
苏温询又忽的坐了起来,撑着脑袋问正在收棋子的许可钦,“师兄,你的棋艺什么时候这般精进了?我原以为这些天我研究棋谱,已经小有所成,定能将你打败呢!”
没想到不是许可钦,自己才是那个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伙。
许可钦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说,“愿赌服输,我是不是该收取我的奖励了?”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方才他们下棋前约了赌局,若是苏温询赢了,许可钦便要空出时间来带他下山逛逛市集,若是许可钦赢了,自己便亲他一口。苏温询对许可钦要求这样的奖励有些吃惊,这样实在与礼不和,而且哪有男人间做些这样的事?但既然愿赌,就要服输。苏温询还是飞快的上前,闭上了眼睛,在他指的地方亲了一口。许可钦满意的笑了,继续收拾他手里的棋子。
“可是师兄,为何你棋艺已经高超到这种地步,记得小时候我们对弈,还是打得有来有回,时输时赢,现如今我仿佛被你压着打一般,完全无法反抗。”苏温询沮丧的趴在桌子上,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局棋。
许可钦听了,内心偷笑着。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明说,苏温询的对弈技巧全都是他教的,从入门到升阶,几乎都是自己手把手的教他。他在一个地方落下一子,他就能猜到苏温询之后五子的动向。哪怕他们中间分开了好些年,他的对弈手法还是一点没有变化。
之前有来有回是因为怕他老被自己压着打失去了对下棋的兴趣,往后不再与自己玩了。不过今天嘛,情况特别。
许可钦已经将棋子收好了,他温声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苏温询瞪大了眼,什么运气好,他可不信。运气好能将他打得这般狼狈?
“阿询,再来一局?”许可钦白玉般的手指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温询板着脸,端坐了起来,气呼呼的说,“再来再来!这次我一定赢你!”
许可钦看苏温询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忍不住被他逗笑出了声。
“可需要我让你三子?”许可钦问。
苏温询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要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你!”
许可钦夸赞道:“阿询真是有魄力!”
半个时辰过后。
苏温询望着毫无生路可言的棋局,有些沮丧,他手里捏着棋子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他左看看右瞧瞧,最终看向了端坐在他对面等着他下一步的许可钦。
许可钦感受到了苏温询的视线,于是也回望着他,眼里闪过狡黠的目光。
“那个,师兄,之前说的让三子还算数吗......”苏温询弱弱的问。
许可钦喝了一口放在一边的茶,慢悠悠道:“我记得先前有人说,要用自己的实力打败我呢?”
苏温询“嘿嘿”的笑了,挠了挠脸颊。
最终这场棋局自然以苏温询的失败而告终,但奇妙的是,他只差了许可钦半子,这让他好受了不少。
“但输了就是输了,半子输,也是输。”许可钦坐在他对面,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苏温询拉着声音道:“好嘛,好嘛,我知道。我不会赖账的!”
他边说着,边凑了过去在许可钦另外一边脸上也来了一下。
许可钦内心暗喜,但面上却不显现出来,依旧维持着他一贯清风霁月的样子。
金灿灿的叶子堆里,一个青年正握着扫帚认真的打扫着满地的落叶,扫着扫着青年觉着有些困倦,于是打了个哈欠。
这个青年就是苏温询。自上次的棋局输给了许可钦后,苏温询一有闲暇就研究棋谱。昨晚更是研究到接近天空鱼肚白,才惊觉时光飞逝。然后他稍微睡了一会,便匆匆起来干活了。
正当他有气无力的扫着落叶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他就瞧见了一个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的穿着弟子服的男人跑了过来。那人苏温询认得,经常跟在段语念身边的人之一,似乎听段语念叫他,李泰石?
李泰石弯着腰,撑着膝盖,就在离苏温询不远的地方呼呼的喘气,他手里还提着一袋不知内容的东西,用一个不透明的布袋装着。
苏温询缓缓的转过了身,拿背对着李泰石。
“哎?苏温询!”即使苏温询内心祈祷,别被李泰石瞧见,还是听到了对方喊他的名字。
他刚在心里还没念几句,就听到身后一阵欢快的叫喊。
坏了,又找他有什么事?看来祈愿一点都不管用......
李泰石急急的走了过来,拍了拍苏温询的肩膀,一副瞧见救星的样子,“在这里遇到你真是上天都在帮我,瞧见我手里的东西了没有?语念急着要呢,本是我给他送去,只是师父临时叫我有事耽搁不得,本以为要送不了了,却正好遇见你了,你去替我送送吧?”
苏温询一阵犹豫,这不会又是什么整他的法子吧?
李泰石见苏温询磨磨唧唧的样子,以为他不愿意,于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扫把,语气严厉道:“我让你去,你便去好了!哪这么多推辞?这两边我都得罪不起,要是少宗主生起气来,我就与他说是你的缘故!”
他瞧软的不行硬的管用多了,苏温询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就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了过去,笑嘻嘻道:“这里边的东西小心些,别摔了,送到里春宛里就行,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李泰石说完,就跟背后有厉鬼在追他似的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只留苏温询呆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温询内心哀叹,却又无计可施。他还没有做好见少宗主的准备。想起上次捡到的少宗主的玉坠子,既然早晚都得见一面,不如就趁这次一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