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温询抱着李泰石塞给他的那个布袋,走在前往里春宛的路上。
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将东西送去,虽然很有可能又是一场骗局,但考虑到万一真有急用,他也不便耽搁。
转过一个弯,他便瞧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门,那门边还立着两只石狮子,烫金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里春宛。
这里好生气派,苏温询默默的想,又思及自己那过分朴素的小院,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他走近了门口,发现这门都格外的厚重,他刚想敲门,却发现这门居然没锁。他费劲的推开了门,探进了一个脑袋,仔细环顾了一番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人影,于是他大声的问:“你好,有人么?我将少宗主要的东西送来了。”
没有人回应。
苏温询等待了片刻,又问了一次,发现依旧没人应他。
于是他将门全推开了,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摆在门口的就是两棵翠绿苍劲的雪松,紧挨着的是一片花圃,里面的花皆是上品,品种繁复之多,令人咂舌,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好不美艳。在离花圃不远处,是一个小池塘,那池塘里养着些一看就很名贵的锦鲤。
这华丽的样子,惹得苏温询一阵艳羡。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他心下好奇,沿着那声音向里走去。绕到这房子之后,居然又是一片新天地。不曾想到这庭院还带着一个装修同样精致的后院,不难看出房子主人地位的尊贵。
而那后院之中的凉亭里,有一男子正趴伏在桌面上,他似乎没有发现苏温询的到来,那低低的抽泣似乎也来自于这名男子。
能待在这样华丽的院落之内,李泰石又告诉他是段语念要他手中之物,那亭中趴伏之人十有**就是那段语念了。
他仔细瞧瞧,似乎还能看到趴伏之人略带颤动的肩膀。
他在哭么?苏温询想,他捏着手里的布袋角,想着该如何将东西给他。段语念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高傲的,恶劣的,处于上位者地位的。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想被别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吧。更何况是在一个经常欺负的对象面前。
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瞧见他躲在自己屋里偷哭,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怨恨自己?他是想讨好段语念,可不想他更厌恶自己啊!
苏温询抱着手里的布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左看看右看看,周围除了段语念外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他又绕着这院落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的存在。
苏温询想着,便打算将这布袋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然后悄悄的离去。他正打算这么做,东西还未挨上那石头,就听到凉亭里的人对他道:“......东西拿来了么?还不赶紧送过来!”
这声音虽然低沉,但仔细听却能听到里面带的一丝哽咽。
看来段语念是将自己当成了李泰石。
于是苏温询只好抱着布袋,向段语念走了过去。
他将布袋放在了段语念趴着的桌子上,就看到桌子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杯子和一个酒壶。一股巨大的酒味向他袭来,让他不由得捏住了鼻子。
这人究竟喝了多少酒,大白天就这般不省人事了?
苏温询不想多事,于是没有出声,将那东西放下就打算走。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感到自己的衣角别人给拽住了。他回过头一看,只见段语念正泪眼朦胧的抬头瞧着他,他眼睛湿润,眼角微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但只有苏温询知道他这副看着脆弱的模样下究竟隐藏的是什么糟糕的性格。
“你,你坐下,陪我一起喝……”他听到段语念断断续续的说道,中间还打了一个酒嗝。
苏温询怔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当然不想陪他在此处喝酒,一是自己还有事要做,二是怕段语念醒来看到自己在此处又途生什么事端。
于是他使劲拉自己的衣角,希望能将衣角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
没想到的是段语念这厮虽然喝醉了,但手劲倒还挺大,苏温询无论怎么拽竟都是拽不开。反而将段语念给拽生气了。
他本来表情迷茫的脸瞬间板了起来,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苏温询,语气不善的问,“你干嘛去?喝,喝酒。陪我,都不,不乐意?你……你皮痒痒了?”
说完,他就将自己手里的白玉酒杯使劲扔了出去,那白玉杯被他这么大力一扔自然是碰地即碎,这把苏温询吓得一哆嗦,彻底不敢动了。
他举起手来,以表示自己不拽了。段语念见此才稍微满意,又恢复到之前迷迷糊糊的样子。
苏温询坐到了段语念的身侧,他看见段语念将他抱来的布袋子拿了过去,不知道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样的咒语,那布袋子就奇迹般的自己打开了。他从里面摸索了一阵,缓缓的掏出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坛子酒。原来段语念让李泰石替他拿酒去了。
段语念将酒拽了出来,拽到了他跟前,开了封,那清冽的酒香瞬间就充斥了苏温询的鼻腔。
苏温询闻出了这是厨房管事多年珍藏梨花明月酿,一般只有在重大节日或者重要客人到来时才会拿出来饮用,而段语念如此轻松就弄到了这么大一坛……
苏温询是没有机会尝这酒的,他只在很偶然的机会闻到过几次,但这不妨碍他一闻着这味道便开始咽口水了。段语念又给自己重新拿了一个白玉杯,替自己斟上了这珍贵的酒。又给另外一个杯子也斟上,将其推给了苏温询。
“喝!我、我一个人……喝着多没意思。”段语念撑着自己的头,脸颊红如天边彩云。
苏温询看着自己面前的酒,说实话他很心动,他一直想知道这梨花明月酿是什么味道,既然都送到他嘴边了,他喝一口也不碍事吧?
于是他端起了酒杯,小小的泯了一口。就这一口就让苏温询觉得自己仿若身置云端,又好似在花丛中打滚,与蝴蝶嬉戏。他砸吧了下嘴,回味起这美好的味道。怪不得一般人喝不到呢,这样的美味,确实只有天上才有。
段语念看着苏温询这惊叹的表情,嘿嘿的傻笑了起来,“这等好酒,喝、喝过的,就没有说、不好喝的!”
说着他自己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一口闷了。
苏温询瞧着段语念这般不要命似的喝法,有些担心,他本就已经醉得分不清人了,还喝得这么猛……他出声阻止道:“少宗主,你少喝点,都醉成这样了……”
苏温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温询打断了,“什么,什么醉?我,我没醉!可不、许乱说!”
苏温询被他这么一打断,也不敢说什么了,于是在一边默默的品尝这他平时根本喝不到的酒。
正当苏温询在猜想自己手里握的这一只白玉杯价值几金时,他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隐隐的抽泣声。
他艰难的抬头一看,就见段语念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酒杯,正面无表情的流泪。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偏生他还没有表情,显得诡异极了。
也许是因为段语念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他将酒杯一放,摆脱了刚才梨花带雨的姿态,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边哭边用袖子擦着眼泪,嘴还在不停的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苏温询被他吓了一跳,前一刻还安静的人忽然就开始放声大哭,看来段语念真的喝很醉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忙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去给段语念擦眼泪。
“少宗主,你没事吧?别,别哭啦。想点开心的事情?比如……”苏温询安慰道,但他比如了半天也比如不出来什么开心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少宗主开心。
于是他只好持续不断的替段语念擦泪,离得近了,又好像听到了他在嘀咕,苏温询静下心来,仔细的凑近倾听,只听到段语念在叨叨着:
“怎么可能做得完嘛……”
“他自己怎么不去试试,就知道让我,呜……”
“就知道罚人……呜呜呜,根本不可能的……”
诸如此类的。
苏温询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说谁,什么罚人,什么做得完?这合欢宗上下能罚段语念的也就只有宗主了吧?难道在说的他父亲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呜呜的哭声停止了,接着他就感到自己脖子一紧,一阵温热袭来,自己竟是被段语念抱住了脖子。苏温询瞬间僵得不敢动弹,那段语念就跟一只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脖子上。
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生平听到的最令人惊讶的话,段语念居然叫了他一声,
“娘……”
苏温询如遭雷劈。
“我,我,我不是你娘啊,我甚至还未曾婚配!也与宗主不太相熟……”他慌忙道,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呜呜呜呜,娘,询儿好想你……”
“少宗主,我真不是你娘!”
“娘,爹真的对我太坏了……”
“哎哎,少宗主,你手往哪摸呢!”
“娘,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呜呜呜……”
苏温询不说话了,他放弃了反抗与辩驳,两个不同世界自说自话的人,有什么好争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