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材很好,肌肉线条分明,胸膛上两道又长又深的疤痕却有些破坏这种美感。
苏温询凑近看了看,这像是用利器所伤,伤口之处还在流血。虽然已经做过粗略的处理,但因为不够精细,仍旧一副十分狰狞的模样。在细细的检查了躺在地上的人是否还有别的伤口后,发现其他地方都是些细小的伤痕,不太碍事,只是胸口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他站起身来,打算出去给男人找些消炎的草药,却忽然被男人抓住了手腕。他回过头,只见男人正因为疼痛难耐,而半眯着的盯着他,那眼神就像一只蛰伏的野兽,充满了警戒。
“你去哪?”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些受伤之后虚弱的喘息。
苏温询被他拽得再次蹲了下来,差点跌到了地上,他觉得男人的视线有些阴冷,让他有些害怕。他诺诺的说道:“你伤得很重,我去,找些消炎的草药。”
男人还是不松手,审视着他。
苏温询又重复了一遍,试图让面前的人相信他,他道:“我,我马上就回来。”
男人闻言,缓缓闭上了眼睛。苏温询被握着的那只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直至完全松开。看来方才他是凭借着最后一股力气,才扯住了自己。
苏温询不敢耽搁,站起身就往洞外奔去。外面小雨淅淅沥沥,比先前要稍好了些。苏温询钻在树下,从这棵树到那棵树,尽量避免将自己打湿。
他找寻了小半个山腰,才终于将需要的草药找齐。等他返回山洞时,不拖泥带水,直接往男人在的地方过去。但刚一踏足山洞,一道破空之声就从苏温询的耳边擦过,将他吓得够呛,手中的草药差点要没拿稳往地上掉。他后知后觉的停住了脚步,转头往后看去,只见坚硬的石头壁上一个鸡蛋大小的洞赫然于上,洞内则镶嵌着一块碎石。
他又缓缓回过头,往前看去。倚靠在大石头上的男人仰着头,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苏温询一眼,之后就闭上了双目。
这洞竟是男人徒手用石头扔出来的?
苏温询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自己是否还要向前去给男人上药。
洞外的雨逐渐变小,远处还能听到几声惊雷。苏温询终究还是心一横,往前走去,去到了男人的身侧。
他蹲下男人身边查看情况,发现男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苏温询将草药在雨水里洗净,又用手撕碎摩擦了片刻,将草药拧出了些汁液,现在环境恶劣他也只能暂时做出这样的处理。然后他将药均匀抹在了男人的伤口上。等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摸了摸额头,发现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风一吹,他开始觉着有些冷。
苏温询打了个喷嚏,用手揉搓了下自己的手臂。
他听到男人睡梦中微弱的声音,“水......”
他立马站了起来,去寻了一片稍微大点的树叶,将他洗净,盛了点雨水喂给男人喝。男人喝着水,一半进了他的嘴里,另外一半则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流过胸膛,滑入了衣服里。
男人喝完了水,似乎要再次睡去,苏温询忙道:“等等,这里,还有些需要内服的草药......”
男人睁开了眼睛,双目有些无神的望着苏温询。苏温询想到男人刚才的“飞石”和那被砸出来的坑,被他看得有些心中打鼓。
不过现下救人为重,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抱歉。”他说道,接着苏温询就将草药弄碎后喂到了男人嘴边。出乎他意料的,男人竟然很配合,就着苏温询的手将那草药都吃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药其实是相当苦的。
喂完了药,男人靠着石头睡着了。苏温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是发现烧已经退下一些。他有些啧啧称奇,但一想到男人一看便不似寻常人,也就没那么诧异了。
苏温询待在男人身边,坐在从外摘的几片大叶子上,眼皮也有些打架。好困,我就睡上一会。他想着,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石洞之内有许多碎石,地面坚硬,苏温询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受。他睁开眼睛之时,外面的雨还未停下。一道目光轻巧的落在了他的脸上。苏温询有所感触,二人的目光在黑漆漆的山洞之内相接,男人半阖着眼,沉默的瞧着苏温询,不说话,漆黑的瞳子没有多余的情绪。
苏温询勉强勾起一个笑,冲着男人点了点头,他问:“你醒啦?觉得好些了么?”
男人没有回答。苏温询于是又说:“方才我已经替你上了些草药,本也只是赌上一赌,却不想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这时男人才淡淡的开口,语调带着受伤后的力气不足:“谢谢。”
苏温询一愣,没想到他会道谢,随后真切的笑道:“不用谢,能对你有所帮助就好。”
他说完后,洞窟之内再次沉静了下去,男人似乎也没有继续闲聊的力气,苏温询索性就不再开口了。
除了远处的沙沙雨声和不知从哪传来的水滴石音外,洞内偶尔还能听到男人的浅浅的呼吸之声。苏温询走到洞口向外张望,只见雨水已经小了不少,他身上的衣服还湿透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回到男人身边,小心对男人道:“我还有活要做,那我,之后再来看你。”
男人的视线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才勉强有了波澜,他扬起眼皮望了苏温询一眼,吐出一个字来:“好。”
......
山间还在下着小雨,地面湿滑得很,苏温询跑得急了一个没注意滑倒在地,背上的篓子被甩出去老远,泥泞的路将他的衣服都弄脏了。他坐在地上,拉起裤腿,发现竟然流了血。
他动作迟缓的爬了起来,边嘟囔着,“真倒霉......”边去草丛里将那篓子重新捡回来,背到了身上。
苏温询行至山脚下,再次踏上了通往自己小院的青石板。身边路过了几名合欢宗弟子,他们或低声议论,或回头看他,还有人毫不客气,当着他的面就笑了出来。苏温询此刻如同一只落汤鸡一般,全身湿透,头发低垂的耷拉着,衣服也脏兮兮的混合着血液和泥土。他有些脸热,也不敢去瞧那些笑话他的人,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从山脚到小院竟有这么远的距离。
终于,他看见了那棵熟悉的大榕树,他紧绷的心稍微得到了放松。然而一抹熟悉的身影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人身形隽秀,着宗内弟子服饰,却又与普通弟子不同,如同一棵傲雪寒梅屹立天地之间,他面容秀雅,瞧着却温和近人。那人正远眺,目光微移,看到苏温询,一双眸子含了笑,唤道:“阿询。”
但本是含笑的眸子却随着苏温询的走近而逐渐隐去,柔和的面容也难得一见的严肃了起来。
“师兄......”苏温询拖着脏兮兮的身躯慢慢的走了过去,在看到师兄的那一刻他觉得一股名为委屈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许可钦平日里事务繁忙,难得有空来苏温询这里一趟,不曾想就瞧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他语气担忧的问:“这是怎么回事?腿上还流血了。”
苏温询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土,又看了自己带着血渍的衣物,习惯性的不想让师兄担心,于是只道:“只是方才下雨,未带伞走得急了,摔了一跤。师兄放心,我无碍。”说完,他还笑了笑,想让许可钦相信他真的无事。
许可钦皱起了眉,想要说苏温询一番却又不忍心,最后只无奈的叹气,嘱咐他要多加小心。苏温询乖巧的点了点头。许可钦催促道:“别在门口站着,快进屋去,我帮你清洗上药。”
这时旁边正好有两三名弟子路过,看见许可钦与一名不知身份的杂役站在一处,那杂役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他们恭恭敬敬的对着许可钦行了个礼,叫了声,“师兄好。”对苏温询只是用余光瞟了几眼,便当没看见了。
他们心里不待见苏温询,两人站在一起也暗自有了比较。他们的师兄怎会与这样的人站在一起?还在一同说话?一个如风光霁月的天鹅,一个如泥潭里的杂草。
许可钦只对着他们点头,回了个淡淡的笑,就将全部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苏温询身上。他注意到苏温询背上的篓子,里面还放着一柄镰刀,就要替苏温询提身后那个篓子。
苏温询听了,推脱不要,说篓子脏得很,怕弄坏了师兄的衣服。
几个弟子就眼见心中那如同夜空中那轮皎皎白月般的师兄不顾那杂役的推脱,直接接过了那肮脏的篓子拿在了手里,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师兄就跟在杂役身后,径直往小院中走去了。
余下弟子们站在路边,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说话。但都在彼此的沉默中感受到了震惊与不可思议。这、这人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