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周日的晚上,哈尔去拜访了玛丽·伯克,他之前答应过要来的。玛丽打开小木屋的前门让他进去,即便只是那盏小煤油灯发出的昏暗光线,也让他感到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你好,
“她说——就像他从山上滑进家里的洗衣房时她那样说的。他跟着她进了屋,发现她给人的那种欢快的印象,正是她自己带来的。她看起来多么明亮、多么清新啊!那件原本不太干净的旧蓝印花布衣服,现在洗得干干净净,肩上那块破了的地方还缝上了块崭新的蓝色补丁。
玛丽家只有三间房,其中两间必然是卧室,所以她招待客人就在厨房里。哈尔看到,这间屋子空荡荡的——连个钟这样的装饰品都没有。为了迎接客人,这姑娘能给屋子增添的唯一魅力就是干净。木板地面重新刨过、擦过;厨房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炉子上的水壶擦得干干净净,架子上的茶壶和茶碗也擦得干干净净。玛丽的弟弟妹妹也在屋里:珍妮,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小女孩,身体瘦弱,脸上带着忧伤、有些惊恐的神情;还有汤米,一个圆脑袋的小男孩,跟成千上万的圆脑袋、满脸雀斑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此刻他们俩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他觉得他们正带着几分怨气盯着这位访客。他猜他们也被算在了大扫除的范围之内。由于访客到来的时间不确定,他们肯定每晚都得做这项工作,他能想象得出家里为此闹得鸡犬不宁,说不定还夹杂着对玛丽新交的“小伙子”的一些不客气的议论。"
这里似乎弥漫着某种不安的气氛。
玛丽没有请她的客人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在哈尔向孩子们友好地开了几句玩笑之后,她突然说道:
“我们去散散步吧,史密斯先生,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
“非常乐意!”哈尔说道;而她则在架子上那面破镜子前别上帽子,他朝孩子们笑了笑,还引用了他那首《哈里根》里的两句歌词——
“哦,玛丽·简,到小巷里来吧,
月光正洒在老山核桃树上!”
汤米和珍妮太害羞了,没有回答,但玛丽却大声说道:
“在这儿,你得在锡罐里才能看到月亮!”
他们走了出去。在柔和的夏夜漫步,真是惬意——尤其是当他们来到村子较偏僻的地方,那里没有那么多疲惫的人坐在门阶上,也没有那么多吵闹的孩子在玩耍。
还有其他年轻的情侣也在月光下漫步;再辛苦的一天劳作也无法消磨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感受不到这柔和夏夜的魅力。
哈尔累了,只愿漫步享受这份宁静;但玛丽·伯克却想从她身边的这位神秘年轻人那里打听些消息。“史密斯先生,您在煤矿里工作的时间不长吧?”她说道。
哈尔有点儿局促不安。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看起来不像,说话也不像。您跟这儿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跟这儿的一切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您让我想起了那些诗集。”
尽管霍尔对这番天真坦白感到受宠若惊,但他不想谈论自己的身世之谜。于是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诗集”来。“我读过一些,”女孩说道,“也许比你想象的要多。”说到这儿,她又流露出一丝倔强。
他又问了一些问题,得知她和那个希腊男孩一样,受到了美国那种令人不安的公立学校的熏陶;她学会了读书,那位漂亮的年轻教师还帮助过她,借给她书和杂志。于是她便得到了一把开启宝库的钥匙,一张可以遨游世界的神奇飞毯。这些比喻都是玛丽自己说的——因为《天方夜谭》是借给她的书之一。下雨天,她会躲在沙发后面,在光线透进来的角落里读书——这样就可以避开弟弟妹妹们的打扰!
乔·史密斯也读过这些书,这在玛丽看来很不可思议,因为书是要花钱买的,而且很难弄到。她解释说,自己在营地里到处寻找新的神奇飞毯,找到了一本朗费罗的“诗集”,一本美国历史书,还有一本叫《大卫·科波菲尔》的小说,最后还有一本最奇怪的书,叫《傲慢与偏见》。真是命运的奇妙安排——一本正经、情感细腻得发颤的简·奥斯汀竟然出现在遥远西部荒野中的一个煤矿营地!对简来说,这是一场冒险,对玛丽来说也是一场冒险!哈尔不禁思忖,玛丽对此作何感想。她是否像个店员那样陶醉于苍白的安逸场景之中?后来他得知,她对此感到绝望。外面的世界,自由、干净,人们过着体面而有意义的生活,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被拴在了煤营里的一只洗衣盆旁。她说自从母亲去世后,情况变得更糟了。她的声音变得呆滞而冷酷——哈尔回想自己从未听过如此年轻的声音表达出这般绝望。
“你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吗?”他问道。
“我去过另外两个营地,”她说,“先是戈登营地,然后是东伦营地。但它们都一样。”
“不过你去过镇上吧?”
“一年也就去一两次,每次只待一天。有一次我在谢里登,在一座教堂里听到一位女士唱歌。”
她停了一会儿,沉浸在那段回忆里。接着,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她挑衅地甩了甩头。
“我可不想跟人诉苦!你知道,听别人诉苦有多烦人——就像我隔壁的赞博尼太太。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哈尔说。
“可怜的老太太,上帝知道她够苦的了。她男人不成器——酗酒;她还有十一个孩子,一个女人带这么多孩子,太难了。你不觉得吗?”
她问这话时天真无邪,哈尔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他说,“我觉得。”
“哎呀,我觉得要是她少抱怨些,人们会更愿意帮她的!而且一半的话都是用斯拉夫语说的,根本听不懂!”于是玛丽开始讲起她对赞博尼太太和其他会说多种语言的邻居的趣事,模仿着他们那糟糕的爱尔兰口音。霍尔觉得她的幽默既天真又可爱,在他们散步的剩余时间里,他引导着她聊起了更多令人愉快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