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辉有些惊讶,然而更让方辉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们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周齐忽然摸上了方辉的腰,并从上面取下来一个钱袋。
方辉瞪大双眼,疑问这是谁的。
周齐笑呵呵说,就是刚刚搜他身的那个人的,方辉一瞬间感觉世界天旋地转,故人不再是故人,不仅改换容颜,还变了心性。
后来方辉就经常找周齐,却不是要入伙,而是希望周齐回头是岸,不要再做违法犯罪的勾当。
周齐最开始还是一张笑脸对着方辉,但是后来渐渐不耐烦,对方辉更是多次大放厥词,
某次周齐更是扬言,若是方辉再去烦他,就去偷了方辉的家。
方辉叹口气,看着景赢说道,“官爷,我是不是很多管闲事,
若是我那个时候就放弃去找周齐就好了,现在的我就不会深陷牢狱之灾了。
不管我跟其他官爷说什么,他们都认为我经常去找周齐,是为了销赃和偷窃,
说我就是他们那个盗窃团伙的一员,说我是在狡辩。”
方辉红了眼,“我只是想将周齐引入正途,难道我也有错吗?
周齐以前不是这样的,周齐以前家境比我好,为人爽朗大方,有许多朋友,周齐小时候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比我好。
若是没有那场洪涝,若是周齐还有亲人在人世,若是他没有受过许多苦,或许周齐不会踏上这条路。
官爷,我只是想帮周齐而已,我真的不是窃贼,我真的没有偷过东西。”
方辉说着便哭了出来。
短短一面,景赢便已然明白方辉有一副多愁的文人心肠。
方辉沦落到如今地步,都不曾怨憎过周齐丝毫,反而只是觉得委屈,怎么自己想要帮人,最终还把自己给害了。
“此事我会去查证,你放心,官府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景赢字字铿锵,方辉原本忐忑酸涩的心也莫名放松下来。
方辉走后,景赢命衙役将周齐带来,衙役则说,
因为周齐拒不被捕,在逃跑的路上与官兵发生厮杀,最终被逼到了一处崖顶绝路,
周齐宁死也不愿意被抓,选择了纵身一跃,他的尸体迄今还没找到。
景赢默了一瞬,点头离开。
边走,景赢边对景圆说,“方辉亦是封州人,加之与周齐联系紧密,如今周齐又死不见尸,衙门将方辉抓来也不算没有理由。
只是方辉的嫌疑要想洗清,有点麻烦。
至于方辉提及的封州洪涝,我认为应当就是陈介这伙人聚首在一起的原因。
或许在那场洪涝中,他们的亲人都死去了,所以他们才会约着同一天去拜祭。
若我没记错的话,云京衙门的卷宗上写,那天应当是冬月初六。
可是景圆,你何时听说封州闹过洪涝?
我亦,不曾听闻。”
语尽,景赢的脸色凝重,黑眸中夹杂许多复杂情绪。
景圆强压去心中的震惊,一州发生洪涝算得上大事,按照惯例应该由州府上报朝廷后,朝廷再派遣大员去赈灾。
若是封州管辖区域内发生过洪涝,而封州却无一人上报,封州官员就是罪犯欺君,首当其冲要罚的就是封州知府。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景圆最终忍不住还是说了这句话。
景赢凝眉,大燕各州有流民很正常,但是封州迁徙来的流民未免太多了,甚至这些封州流民还结成团伙在云京犯案。
封州,陈介,景赢忽然意识到,陈介伸的冤,是不是就是封州洪涝一事?
那太子高旭,知道吗?
景赢拧起眉头,景圆见状下意识抚上去,他轻声说道,
“我有一个思路,出现在东宫的那只猫将我们引向封州洪涝这件事,凶手应该也是如同陈介一样有冤要诉。
可是满愚,这样的凶手会挑选什么样的死者呢?为什么他会选中那名死者?
之前他只是杀猫,为什么会演变到杀人?是凶手本来就有意这样做,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像刚才的方治,他本来没打算对你坦白,结果见到你将章星转移了牢房,就觉得你有值得他冒险的地方。
对于凶手来说,这种转变又是怎么造成的,肯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景赢闻言,开始回想从东宫闹出妖鬼传说,到宋三春之死,中间发生过哪些和太子相关的事情。
景赢忽而苦笑,只发生了陈介一家四口的死亡。
原来凶手想要告诉他们的,早就已经告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凶手有冤想诉,死去的陈介也想诉冤,可是最终一家全死了。
凶手既想为陈介诉冤,也想诉陈介想诉的冤。
凶手想诉封州流民冤,想骂封州官吏污,所以凶手这次选择拿起屠刀,磨刀霍霍向大燕朝廷。
因为他们伸冤无路,求告无门,所以他们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太子是大燕未来的储君,本该心怀天下,但是他们求到太子面前,
太子却漠视陈介和封州洪涝冤屈,所以他们将屠刀第一个对向了太子。
之前杀猫只是他们的警告,而凶手的同伙,即陈介及其一家的死亡,使得凶手选择背水一战,绝地求生。
景圆,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凶手,也不是一群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
我们面对的是沸腾愤怒的民意,是天下百姓一颗求公道的心。”
景赢说着,目露迷茫,他看向身侧的景圆,“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景圆,蚍蜉撼树,颇有勇焉。
他们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大燕朝廷,他们在向大燕现在及未来的国君宣战!
我,”景赢面露迷茫,“我不确定要不要帮他们。”
景圆握住景赢的手,将手放在自己左胸贴近心脏的位置,景圆说道,
“你知道怎么做,我也知道,只是有时候理智会告诉我们,跟着我们的心走是错误的,做人不要太感情用事。
可是景赢,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就算感情用事,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心脏不再跳动,我们的血液不再流淌,那我们的大脑也将无用,我们的躯体也将腐朽。
可是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软肋,有盔甲,有鲜红的热血,也有冷静的头脑。
我和父亲都会支持你,因为我们一直都有着同一个目标,既然有人德不配位,那就该拉他下来。”
景赢深深望着景圆,眸光闪动,眼中划过丝坚决,“好。”
“凶手既然选择杀宋三春,那定然也是因为宋三春背后隐藏的事情,与他们的目标有关系,我去挖她的背景。”
景赢被景圆拉住,景圆指着暗沉下去的天空劝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别慌这一时半刻,凶手肯定比我们慌。”
景赢被说服,走到半路,又和景圆谈起凶手,“这背后多半也有党争的影子,回去得和父亲聊聊封州那边的事情。”
二人回到景府的时候,景策也已经提早等着他们俩了,
景策询问了案子的进度,听到景赢提及封州洪涝后,景策的面色明显难看起来。
景策反复向景赢和景圆确认,景策紧紧蹙着眉头,又唤来心腹叫他们立即前往封州打探当年的情况,
景策这才转向景赢和景圆,说道,“封州现任知府叫徐汾,乃是徐家的远亲,”
景策顿住,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景策看着景赢,忽然想起一个人,
“你还记得邹无眉吗?”
景赢点头,若有所思,于是直言不讳道,“父亲,当初你说邹无眉掌握的关于徐家贪腐的证据都被你焚烧了,
可是如果我们想要对付赵徐两家,那些证据落到我们手里不是正好吗?
反正就算徐邈猜到东西在你手里,但是你从来都不曾拿着那堆证据威胁徐邈,
所以其实也给了徐邈疑惑,东西在不在你手上的余地。”
景赢迟疑片刻,终于问道,“父亲你真的将那些证据都烧了吗?”
景赢心存侥幸,殷殷期盼着景策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惜景策给出的答案比景赢预想的还要糟。
景策似喜似忧,目光深沉地在景圆和景赢的脸上扫来扫去,景策微微低下头,垂下眼睑,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有,我将证据当做投名状,交给了徐邈,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从襄州知府迁到京中任刑部侍郎的原因。
景圆错愕呆滞,景赢眼中稀薄的光亮瞬时熄灭。
景赢动了一下眼皮,话语似从肺腑中被抽到空气中来,发出微弱又细微的声响,“为什么?”
景策直起身子,端坐桌前,面上有泰山崩于顶也不惊慌的神情,他是一位父亲,面前是他的两个孩子,他的孩子们很崇敬他,
而如今,他却要亲自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我需要权力,我也需要徐家的信任,我不能再慢慢熬了,
满愚,你都快二十岁了,你的外祖也死去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
我又还有几个二十年可活?
难道我要一辈子呆在京外,庸庸碌碌地绕着那一亩三分地打转吗?!
我已经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证明我过去的活法是不可行的,权力的获取充斥着血腥,而我过去太珍惜羽毛。
这不是一个善有善报的世界,所以尽管我这二十年里自诩无愧于心,却到底没有得到我想要的
——那些仇人们仍然每天纵情歌舞,富贵奢靡,有着成群的奴仆,成片的土地,成山的金银。
他们潇洒快活,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
满愚,婴燃,我是你们的父亲,可我也是大燕的父母官,是桑闳桑丞相的弟子,是那个科举头名、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二十年,我坐了整整二十年的冷板凳!
景策的反转,不知道还有没有宝子记得,之前景策对景赢说他烧毁证据是因为中立,其实是因为他想打入徐家内部找徐家的证据。却因此被唐家认为景策攀附上了徐家,唐家才会设局暗杀景策,借此拖徐家下水。哎,只能说因果,越扯越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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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故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