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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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传闻也并不可尽信,宋越忍不住在心中如是想到,方才那一幕对于他们这些在沙场见惯了生死的人当然是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常年待在深闺中的闺秀而言,自然是凶险万分了。
可即便是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那秦三娘也不曾忘了去救下幼童,人在危机情况下大多不会有什么思考的余地,想必那定然是秦三娘子的下意思反应,如此看来秦娘子也是心地善良的人。
只是宋越到底不是主子,他或许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秦三娘子有所动容,可主子却不会。
傅云亭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的视线从人群离开,间或想起来了这几日马上就是下聘礼的时候了,于是侧首看了付清一眼,嗓音清冷道:“后日你带人去秦府下聘,聘礼上面放一层赝品,下面都用稻草填满,如此也能剩些力气。”
“另外两只大雁也不必去找活蹦乱跳的,病恹恹的就行。”
语毕,他便继续朝前走去了,付清自然是听明白主子话语的意思了,便带着宋越一同去置办聘礼了。
间或想起来了方才宋越说出来的那样一番话,付清忍不住开口讥讽道:“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主子的事情轮得到你我来操心吗?”
宋越惯常在付清这里吃瘪,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付清身边办事。
傅云亭继续独自一人朝前走去,想到方才那秦三娘,他本就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更是增添了一分冷意,当初秦兴做出来了那样背信弃义的事情,且最后秦兴为了表衷心,更是带人亲自抄了傅府,害得他傅家满门尽数流放,百十来口人家破人亡。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这样的仇恨又岂是单凭一桩婚约就可以弥补的?
区区一个秦三娘,根本无足挂齿,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况且他可不信什么歹竹出好笋的事情,秦三娘此举定然是并非出自本心,说不定是秦家知道害怕了,秦三娘此举也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说不定过上几日京城就会传遍秦三娘舍己救人的事情了。
他从尸山血海中历经千辛万苦爬了出来,为的就是报仇雪恨。
他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早就心冷如铁了,是不会为秦三娘这些平常的事情而心软的,他见过生死,也见识过世上最叵测的人心,他永远不会对着一个人轻易心软。
即便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每每想到当年的事情,傅云亭冷冽的眼底还是忍不住浮现了些许恨意。
当年是元启二十五年,那一年夏日频繁下起了暴雨,水灾泛滥,太子晋褚钰为了体察民情,带人到护城河上巡视,可偏偏那一日又下起了暴雨,护城河决堤,桥梁轰然坍塌,太子坠湖被淹死了。
陛下晋长荣得知太子死讯的时候伤心欲绝,大发雷霆,工部尚书傅延年首当其冲,傅延年当初负责护城河的修建,如今出事了自然也是他的责任。
于是陛下便下旨抄了傅家,傅家百十来口人尽数被关到了牢狱之中,傅延年在牢中生病去世,紧接着其夫人也随之殉情,只留下傅云亭一人。
一个月后,陛下为了给死去的太子积福,这才下旨放了傅家的奴仆,只是傅云亭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被流放从军。
这些年若不是他幸运了一些,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血海深仇,如何能够忘却?
*
那厢秦昭云也在红棠和绿芙的搀扶之下坐上了马车,才在马车上坐稳了没多久,红棠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番姑娘的伤口,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出来这样的话语,可此时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是千金之躯,下次还会还是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闻言,秦昭云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并未开口说什么话,眉眼间也并无任何愠怒。
这话甫一出口,红棠便有些讶然地闭上了嘴,就连一旁的绿芙都是吓得面色突变,神色难掩惊讶地看了一眼红棠,也像是有些意外她竟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紧接着马车中一片沉默蔓延开来,一时间只有马车骨碌碌的声响。
姑娘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是不敢开口。
往日里都是红棠比较沉着,今日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半响过后,秦昭云这才忽然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红棠,这才冷不丁开口道:“红棠,绿芙,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伺候的,是姨娘还是母亲派过来的?”
闻言,红棠心中一惊,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多言了,她与绿芙都是夫人在三娘子十岁的时候送到娘子身边的,一晃如今七年的光阴过去,三娘子如今都有十七岁了,心思也敏锐了许多。
只是这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姑娘,于是红棠和绿芙只是这样兀然沉默着。
秦昭云倒也不介意她们有所隐瞒,此时也没有再继续问话,只是语气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自古以来西娘子出嫁都是可以带上两个陪嫁丫鬟的,我打算去荆州的时候带上你们,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你们难道还有旁的主子可以伺候吗?”
“还是你们觉得自己一定能在荆州另行攀上高枝?”
闻言,红棠和绿芙都是心中一惊,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在姑娘的身边跪了下来,“姑娘恕罪,奴婢们都是夫人在娘子十岁的时候送来的,卖身契也都在夫人的手中捏着,平日里也都是不得已才会向夫人禀报一些姑娘的事情。”
“可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有存任何要加害姑娘的心思,若是有任何非分之心,奴婢情愿……”
见此次姑娘真的是动怒了,红棠和绿芙都是跪在了姑娘的身边,两人下意识举起了右手就要发誓,姑娘方才那一番话也算是彻底点醒了她们。
她们之前还存着等姑娘嫁出去以后继续在府中伺候的心思,可姑娘若是出嫁的时候开口要她们二人去当陪嫁丫鬟,夫人定然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这可是陛下赐婚,三娘子若是存了抗旨的心思,必然会连累整个秦府,莫说是她们这些奴婢了,只怕是侯爷和夫人都会受到牵连,夫人又岂会看不清这点事情?
是以两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也明白为何今日姑娘会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姑娘眼下会提起这件事情,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从今以后,她们的主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姑娘。
两人发誓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没想到姑娘会在此时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话语。
“你们既然想清楚了,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我的确要把你们两个人当做陪嫁丫鬟带到荆州,但临行前我会从母亲那里要来你们的卖身契,这卖身契都可以归还给你们,等日后你们不想在我身边伺候了,我也可以给你们一笔钱财,将你们放出府去。”
“只是有一点,奴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忠心耿耿,我希望你们两人日后也可以做到如此。”
听完姑娘的这番话,红棠和绿芙此时都称得上是感激涕零了,为了让奴仆们忠心耿耿地办事,主子们一向都会将奴仆们的卖身契死死攥在手中,可姑娘竟是会说要将卖身契归还给她们,但凭这一点就已经比旁人强过太多了。
此时她们两人除了磕头表示衷心、也没旁的能干的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姑娘就动作轻柔地制止住了她们的动作,紧接着便伸手将她们从地上扶了起来。
可今日出门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不只有红棠和绿芙,还有两位奴仆,这件事情即便她们二人没有告诉夫人,只怕很快侯爷和夫人就会知道这件事情。
红棠和绿芙能想到这一点,秦昭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如今尚且未完婚,怕是秦兴也不敢做出来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你们不必担忧,若是父亲和母亲问了起来,我自有解决的对策。”
见姑娘如此开口道,红棠和绿芙才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
果不其然,秦昭云主仆三人才回答了侯府没多久,秦昭云还在回院子的路上,就见夫人柳婉身边的侍女前来了,即便是注意到了秦三娘身上的衣衫有破损的地方、且身上还受了伤,尤其是右手掌心还在滴着血,可侍女还是一直在催促。
其实是夫人在催促,竟是连更衣和处理伤口的细碎时间都不愿意给。
秦昭云不知为何又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了,她与秦三姑娘年岁相仿,她如秦三姑娘这般大的时候,一直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秦三姑娘呢?
便是连成婚这样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将实情告诉她,若不是今日侥幸听到了那一番话,只怕现在她还会被蒙在鼓里,若将来嫁过去被活活磋磨而死,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何而死。
看来秦三姑娘在这府中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
如履薄冰,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