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啸,呼呼刮起大风,桑元被嘎吱木窗敲打的声音吵醒,脚底一片冰凉,恍若进入了冰窖,被窝里的热源聚在关正卿那,他睡得沉,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桑元蹑手蹑脚下床,推了推窗户,插销两侧相互穿插,风吹拂过的声音小了不少。
他在下面走了一圈,浑身冷的发抖,一缩进被窝,就往热源那边靠拢,怕激灵到关正卿,他侧躺着,等暖的差不多,手臂朝他腰间伸去,就这么搂上了。
搂上还觉不够,迷迷糊糊的,连腿架了过去,整个人全黏在关正卿身上。
以至于,关正卿醒来时,只觉得胸闷,浑身好像有跟绳子捆着,丝毫动弹不得,他抽抽手没抽开,又怕将元哥儿吵醒了,只能由着他爬在自己身上。
只是呼吸间,关正卿逐渐红了耳根,某个部位传来异样感,清晰的将厚重的棉被顶着别样的形状。
这种事自他十五六岁,每日晨起,总会有些难耐,他一般等消退后才会起床,可如今有了元哥儿,还是他中意的、明媒正娶回家的夫郎。
两人通了心意,前日还唇齿相依,口舌捻弄,在昏暗里,听不清说谁的呜咽,还是谁在轻喘息,意乱情迷着,只有不断靠近以解相思之疾。
而今,桑元与他隔着薄薄一层里衣,分不清是谁的热度,在荡漾,惊起一滩水波,逐渐填满整个心房。
桑元睡的香,无意识蹭了蹭,关正卿眉头一皱,身体一僵。
意外地,桑元蹭的地方正是那片罪恶之源,关正卿缓和了半天,都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因为元哥儿,反应更加剧烈,他不顾着自己若是动作大了,会吵醒元哥儿,克制的移开他的手和腿。
过了半晌,才稍稍减退。
等一切平息,关正卿看着桑元的睡颜,不在压抑自己,在桑元额头轻亲了一下,下床穿好衣服,出门顶着风雪,去了县上。
桑元醒后,身旁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是他无意间摸了摸额头上的红痣,感觉那里有点奇怪,像是被人抚了一番,略微发烫。
定然是他多想了,桑元鲤鱼打挺坐起,穿上新衣,推开门。
院内白霜耀眼,雪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古典的瓦房和茅草屋相得益彰。
下了雪,冬意渐更浓。
孔却在家闲不住,缝制了装钱袋的小荷包,给家中一人发了一个。
轮到桑元,正好分到了一个绣着灵芝鹤纹的如意包。
美曰其名:“元哥儿,称心如意。”
桑元特喜欢:“谢谢阿爹。”
刚拿到手,就给里面塞了些铜板,挂在腰间,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格外动听。
小谭蛙的摊子由姚双全程接管,赚的钱都会先一步收到他手中,一开始炒菜还能挣个一百文,现在比之前要少上一半,至多四五十文,菜饼的收益则相当可观,一天下来能卖出两三百张饼子,不数则不然,细算下来,这些日子竟然都快赚够一两半银子了。
银子在手,桑元更想着如何将这银子变得更多,钱生钱才是生存的硬道理:“阿爹,等年后,我想去县城里盘间铺子,这卷菜摊就交给你和姚哥。”
孔却知道这赚钱辛苦,元哥儿有时要起早贪黑的和面,中午还要接生意,炒几十样菜品,一天歇不下来,孔却不同意:“主意都是你出的,阿爹哪能要你的钱,不过你要去县城租铺子,这个阿爹支持,到时候让关大给你们找间赁金便宜的,地段好的。”
听着赚钱来的容易,可大锅勺抡起来份量多重,时间长了,这胳膊哪里受得了。
桑元去了县城,也难以管辖这里的生意:“阿爹,这钱没多少,给大爹买纸墨都买不了多少张,就当我们一片孝心了。”
是这个理,孔却想了想,还是收了。
于是乎,桑元再说什么,孔却都不应,非要他今天休息:“今日不开张,今日村里来了位说书先生,就在村口那土地爷庙前,一早就围了不少人,你去听听,听的认真,你还能得到小礼物呢,去年,关二就得了,现在还压箱底放着。”
说书先生?听书还送小玩具!
桑元来了兴趣,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过去。
这古代远离尘嚣,事事困乏,没了电子产品打发时间,桑元一天苦得就剩下和小弟小妹抢玩具玩了:“阿爹,我知晓,我要是累了我会歇的。”
孔却语重心长:“家里不缺你钱花,关二身子渐好,明年要是运气好,中了秀才,村上县上都会给赏银呢,你大爹那会,可是足足赏了二十两。”
桑元清楚古代的物价,农家子靠着种地而生,一年里拮据生活,等年末吃上一顿带点荤腥的开开胃,扯布做衣用最便宜的粗布变好,一家五口下来,一年可能也花不了一两银子。
二十两,省着花,能维持二十来年,怪不得说读书好,就为了这点银子,不得铆足劲。
但这秀才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中的,桑元道:“考不中的也没事,我能赚啊,就算他不读书也没关系,在家经营生意也好。”
孔却食指轻点在他额头:“笨,元哥儿,阿爹是要告诉你这吗?阿爹是想说,你能力比他强,关二就会认为你不需要他,就算能赚,你嘴上也要说,我不行啊,关郎帮我,骗一骗,关二能把宝贝都捧给你。”
桑元被他语气逗笑,傻呵呵:“阿爹,你是我亲阿爹吧。”哪里有当家夫郎教儿媳妇如何拿捏自己儿子的。
孔却笑着应和:“是啊。”
福泽村雪下的快停的也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没过脚踝,走起路还要将腿拔出来,才能踏出下一步,关兴文像小鸭子般,连走路都不会了,要桑元扶着才肯走。
关晓晓如履平地,跑在两个人前面,不时回头:“二嫂嫂,三哥,你们快点走,去迟了可就坐不到好位置了。”
关兴文去年摔了几跤,今年步子不敢迈太大,桑元想抱他,被关兴文以他长大了一岁,再被抱着会被人喊羞羞拒绝,愣是想自己艰难是行走,桑元只好喊关晓晓:“晓晓先跑去坐好,兴文和我随后就来。”
“好!”关晓晓撒欢,跑远了。
他们到了土地庙,说书先生早就开始讲故事了。
他约莫不过而立,胡须留的长,说话时总喜欢揪着胡子,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村里大多数人都在这里,一个个心思逐渐被带入说书先生所讲述的故事中。
关晓晓见他们来了,晃着手示意。
桑元拉着关兴文走过去,一见,关晓晓屁股下坐了三个木板凳,站起身抽出来,摆上一排。
桑元坐好,关兴文拿出酸枣捧在手心,给二嫂嫂和妹妹分了些,边听边吃。
“那王成信手捏来,竟徒手秉出一把寒光铁剑,直指那河妖。”
“河妖抹泪,说道,大人明鉴。”
“王成怒目圆睁,声严厉呵,那河里死的人,不都是你为了一己私欲,犯下的杀戮。三尽桥断裂,是你冲垮了河堤,使得河水冲向河岸,害的多少人流离失所,你可伏诛。”
“河妖不愿,哭声震彻云霄,那贪官害我父母,杀我兄长,他们连我尸骨都不肯放过,挫骨扬灰丢到河里,至于三尽桥断裂,更是子虚乌有,分明是他贪了钱财,不好好修缮!我怨气横生,化作妖怪,只为杀了那个贪官……我有一枚信物,大人,您请看。”
桑元大致听了听,里面有不少门道,又是赈灾又是大贪官,还有小人物反抗权威维护一方平安的催泪场面。
说是说书先生,桑元反而想用年末总结组长形容他。
这更多的是一种王权教坏百姓的方式,每逢这阵,就会派口才好的小生,去各个村间讲些鬼神狐怪的故事,潜移默化。
这些人哪里听得懂这些,就是听个乐呵,一年到头,娱乐的项目就侯着这个时候,听上几句跌宕起伏的剧情,品上茗茶,既不美哉。
也有早慧聪智的,能明白上几分道理,养成了刚正不阿敢于大胆举荐的性子。
桑元不由觉得坐在皇权上那位圣上的决策,真是妙啊。
地方一般由中央分权的小官小卒,管控掌握,可天高皇帝远,要是那些高官想做什么,瞒过小小的卒何止轻松可言,日子长了,可是会腐烂发臭,朝廷可是要乱了。
如今他不仅想要每个人都能成为举策的小卒,甚至还设置了不少眼睛。
就比如说书人讲完,等其余人撤离后,那位随行的小厮将一块玉佩交由桑元:“小哥儿,要是以后遇到不平之事,拿着信物到乾坤宝库找陈掌柜。”
这情景算是对应上刚故事里,河妖拿出信物,想推翻王成一昧认可的真相了。
桑元收下玉佩,还真是意外之喜,他还想着阿爹口中的礼物什么时候送,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他了然,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多谢公子。”
说书先生不仅仅是说书,他讲述的同时,善于识人的眼睛却在这群村民间不断流转,物色着人选,也只有这位哥儿面露了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分明是懂了要义,说书人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里有这般七窍玲珑的人,没敢小觑,将信物给了那人。
眼下只希望,那块玉佩能发挥他该有的价值。
桑元收了东西,目送他们离开。
那玉佩长得平平无奇,放在小摊上一眼望过去能看见好几个形状相同的。
关晓晓疑惑:“那说书先生怎么给二嫂嫂玉佩。”
桑元想了想:“说不定是认出我是关郎新娶的夫郎,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关晓晓一脸恍然彻悟:“是呀,去年是给了二哥一枚火折子。”
小孩玩性大,忘性快,不等桑元,两个人手牵手,就跑到村中人堆里钻。
这反倒撞到了人。
那人脸上凶神恶煞,不好相与:“谁家的,会不会看路。”
撞人的是关兴文,他捂着脑袋,疼的泪眼汪汪:“许叔,不是故意的。”
桑元快走几步,抚上关兴文的脑袋,见没多大事,刚想说话,那汉子见鬼般看着他。
桑元一眼就认出此人,不正是后娘联合坑蒙拐骗的另一位主人公,村里的混混,许庄。
他面色不似刚才的和善,浑身竖着刺。
许庄意外在这种地方看见他,内心升起一丝厌恶,看着他们,推开桑元,他用的力气不小,定然要摔青了。
可桑元稳住小盘,只稍稍踉跄一下,先发制人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桑元给关正卿揉过穴位,自然知道踢哪里能一发制敌。
果然,许庄轻飘飘一脚,直愣愣跪下来,摔了个大马哈。
桑元声呵如雷,将那股不讲理的劲学了出来:“许庄,兴文不小心撞了你,你心下不满,对我出手,我不过是踢你一脚,你怎么就给我行如此大礼。”
原主记忆中,许庄经常用青楼小倌不听话的手段,教会后娘,随后又来对付他,曾有一年,原主因为打翻了刚洗好的衣服,手上结着冰,被后娘一板子打到腿上,命令他站在雪地里,手上沾着冰水,瞬间冻得通红骇人。
“你!”
桑元一声不吭,搂着小弟小妹,两个小孩被吓傻了,不敢说话,惊恐看见围上来的叔婶。
“这元哥儿怎么惹上这位了。”
“听他的话,好像是许庄先推人家元哥儿的。”
以前他们遇见许庄,别说搭话,远远看见就要躲过,他们不是没见过许庄这人犯浑,只是如今,他犯浑的对象是如火如荼的元哥儿,一些人胆子就大了。
“许庄,元哥儿嫁给了关家,那就是秀才家的人,你惹不起的。”
“是啊,前几天,何家夫郎的事可是吓我们好大一跳!”
许庄见这些人也不怕他,隐隐不满,只是他们确实说的不错,现在元哥儿不是他能惹得起,之前欺他多畅快,如今就有多憋屈。
桑元与他相看两相厌,狠狠瞪了他一眼,护着关晓晓和关兴文回了关家。
能让许庄吃蔫一次,也不错。
能感受出二嫂嫂心情不好,关兴文脑袋也不敢疼了,握着桑元的手。
关晓晓道:“二嫂嫂,村里人没有不讨厌许庄的。”
关兴文也道:“对,是我们错了,我不应该撞在他身上,害二嫂嫂不高兴了。”
桑元的怒气一扫而空,在他们脑袋上抚摸:“二嫂嫂没气,不是你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