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水 第97章 吾心安处

张敞夹了一筷子放嘴里，细细嚼动，声声的脆响随齿而动。九节莲的味道酸酸甜甜，辛凉微辣，一种草药的清甜溢满舌尖。

他微微点头赞许道，“嗯，很美味！”

珠翠一听这话，原本喜滋滋的笑容更灿烂了，“谢谢少爷夸赞！”

“口感清脆，酸甜可口，味道清爽，齿颊留香，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惊艳的野菜了。”

他嘴角上扬，眼含笑意看向沐芸星，“我竟不知，沐女侠还擅长厨艺，我倒是差点错过了。”语气中含几分打趣，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又夹了几筷子放进嘴里。

“这野菜名为何物？”

“俗名侧耳根。”

“这名字倒是有趣，以前怎么没听过。”

“你是富家少爷，怎会吃到着这些民间小物，不过是山野人家没有粮食，在山间挖来聊以充饥的野菜。”

沐芸星倒也不是故意膈应他，知晓这些野菜的确实是常居山野的农民。张敞也不生气，反而点头赞同道，“唔，那倒也是。”

“以前在紫薇山上的时候，每年春夏两季，我都喜欢和师兄弟们去挖这个，凉拌起来非常好吃。”

她看了一眼张敞，神色中似有自豪。

“这个菜也不是什么季节都有的，你再晚回来几天，就吃不到如此鲜嫩的了。”她一边说着，提起手边的小酒壶，给张敞的杯里斟上酒水。

“尝尝我前些天酿的梨花酿。”

“嗯。”张敞轻轻握住酒杯，杯身微凉，摸着倒是十分舒服。

似是察觉到他所想，沐芸星解释道，“天气炎热，我便将这酒倒了几壶，用井水冰镇着，放在了后院。天气热时，拿出来小酌几杯，清热解暑。”

他笑意浅浅，举杯到唇边，便有一股甜甜的酒香沁入鼻中，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他闭眼轻嗅了嗅，酒的香甜从鼻尖涌入大脑，疲累的神思瞬间清明了几分。

轻轻抿了一小口，清甜的酒酿自舌尖滑过喉咙，流进胃里。

“很香甜。”他点头称赞，说着便自己提起一旁的酒壶又倒了一杯。

不知为何，在朝中时常食不下咽，回到这儿便觉心情大好，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这盘野菜可口，甚是适合做下酒菜，这梨花酿也分外香甜，喝着让人神清气爽。”

不过两杯酒下肚，梨花酿的清香还萦绕在鼻尖，齿颊留香，口中还余下清甜刺激的口感，他的胃中便已有灼热感，连日来的疲劳仿佛一扫而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对面的珠翠捂嘴笑道，“当然了，少爷在朝里可吃不到芸星姐姐做的菜，也喝不到她酿的酒。只有在府里，少爷你才吃嘛嘛香！”

张敞看了沐芸星一眼，笑着点点头，对珠翠的话深表赞同，“确实如此。”

沐芸星脸上发烫，瞪了珠翠一眼，将她面前的野菜推近了一点。

“你不是说最近上火，舌头痛吗？多吃点这个，清热解毒、消肿疗疮，治疗你的上火有奇效。”

珠翠吐了吐舌，笑着应道，“是！”

“这野菜竟还是一味草药吗？”张敞不禁好奇。

“嗯，”沐芸星点点头，她曾在摘星城中看过一些古籍医书，对一些草药也有所熟悉。

“侧耳根又名九节莲，味辛，性寒凉，能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健胃消食。你近来胃口不好，也可以多吃点。”说着便伸手为他夹了一些到碗里。

张敞唇角上扬，看着她为她夹菜的动作，眼中笑意明显。

“好。”他甜甜应下，一双星眸沾上了湿意，细长的眼尾也染上了飞霞，眼角唇边的笑意似春风拂暖意，浅浅溢出。

“开胃，你也多吃点。”他一边说着一边也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到沐芸星碗里。

珠翠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心里乐开了花，安静地刨着自己碗里的饭。

沐芸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另一份她平日里喜欢吃的凉拌土豆丝推到她面前。

“一个人在那傻笑什么呀，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这个酸辣土豆丝了吗？今天怎么不见你夹。”

珠翠连忙摇头，“唔，不了不了，就是前几天吃这个吃多了，上火了，现在还牙齿痛呢。”

张敞闻言轻笑，沐芸星则是无奈地摇摇头，给她夹了一些侧耳根。

“那你多吃点这个吧，今晚没有放多少辣椒，不会上火的。”

“嘿嘿，谢谢芸星姐姐！”她将碗递过去，一脸期待地看向沐芸星，问她，“明天教我做新的菜式吗？”

沐芸星一噎，“我又不是厨子，哪有那么多菜式教你啊！”

张敞好笑地看向两人，“你们俩在府中倒是不会闲得无事做。”

珠翠乐呵呵一笑，“是啊，芸星姐姐会好多玩意儿。有她在可好玩了！”

沐芸星和珠翠两人一言一语，将他不在府中这几日的近况都说了个遍，又听他讲了些朝中的琐事。虽是清粥小菜，三人吃得也十分愉悦。

饭后，珠翠收拾碗筷到厨房，沐芸星则陪张敞走到了院中乘凉。

“这几日累到了吧？”她语气温柔，竟让他听出了几分心疼。

“还行。”对于朝中之事，他向来不爱在她面前提起。一来是过于复杂，二来是没有必要。

复杂的事有他一个人做就够了。

张敞走到石几旁，看着棋盘上的格五不觉好笑。这两人，倒真是志趣相投。

“这几日在府中还行？”虽有下人每日汇报府中的日常，却也不过寥寥数语，总不如现在人在身边，亲眼看到她如此真实亲切。

“挺好。”她随手折下一条树枝，悠悠走到摇椅旁，轻身躺下。

“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府中有事做，还是怕给他惹麻烦。

“每日在府中看看书，研究研究方子，倒也有事做。”她翘起二郎腿，双手放在腿上，手里玩弄着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以前在山上的生活。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们也是日出而作，早上太阳刚出头，就要去练功打坐，平日除了静心养身，也没有什么玩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仰卧在摇椅中，看着夜空若有所思，墨黑的夜幕中，隐隐闪烁的星星明亮又璀璨。

张敞负手立于她身后，也仰头看向那天际。

隐约可见的数颗星星遥挂天穹，与一轮红月相伴，四周一片寂静。空阔的院子里，别无他物遮挡与干扰，空气中流动着初秋的凉意。

“累了就早点回房休息吧。我再坐坐。”

“不累。”张敞看着她，柔声道。

“这才几日你就瘦了一圈，这朝廷命官可真不好当啊！”虽是打笑他，却是有几分心疼。

张敞一声轻笑，笑意浮上眉角，不带半分假意道，“是啊，真不好当。”

这恰逢新帝登基之际，朝堂中暗潮涌动，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波涛汹涌。朝中各自为营者有之，结党营私者有之，掌握大权之者中，大将军霍光的人十之**。

珠翠不知何时叫下人搬来了一张摇椅，放在了沐芸星不远处，张敞看了一眼，也轻轻躺了上去，将右手枕于脑后，遥遥看向夜空。

四周静寂，庭院空旷，虫鸣声声，夜色沉沉。

张敞轻轻侧过头，看向一旁遥望星空出神的沐芸星，嘴角不自觉上扬。

夜色朦胧下，他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略带起伏的曲线，和逐渐分明的轮廓，只觉得这些日子里，在喧嚣的尘世中的所遇见的烦恼逐渐变得渺小。

万籁俱寂中，两人抛却杂念，天地间唯有星空与自我，放空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中。

夜色渐凉，微风阵阵，花香浮浮，两人在暖风花香中，呼吸着略带甜味的空气，浅浅入睡，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