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水 第96章 衣带渐宽

接连数日，张敞都不曾回郡邸，忙得沐芸星连人影都看不见。张敞虽不直接负责皇帝的护卫，却是负责谒见祖庙仪式期间整个长安城内的治安。

虽安排了兵卫护送皇帝回宫，张敞却依旧不放心，在刘询的车后一路同行。

直到亲眼见到刘询踏进了丙吉的家门，他才如释重负。吩咐兵卫在外守着，自己则乘车回刺史郡邸。

连日来舟车劳顿，如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取下官帽放在一旁的木几上，神色疲惫地靠在马车一侧。

听着车外传来的车轱辘声，他不知不觉地起了困意。伸手轻揉了揉眉心，神思清明了几分。

离开杜陵数日，不知这些日子她在郡邸一切可好？是否还习惯？

可有惦念他…..

吩咐车夫加快了速度，他便放松了几分，靠在马车上休息。

黄昏时分，沐芸星正在院中乘凉，石几上摆放着刚刚与珠翠玩的“格五”。

作为两人无聊时的消遣，这棋子虽有趣，玩得多了也腻了。

如今已经是季夏，院中的茉莉花开得正好，暖风阵阵，花香袭人。

她懒懒地靠在摇椅上，将圆扇放于额上，遮挡住渐落的日光，身子随着摇椅一来一回的晃动，人也昏昏欲睡。

张敞穿过大殿，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那人粉面桃腮，樱桃绛唇，墨发散开，披于身后，一袭黄衣衬得肌肤雪白。

庭院中安静无声，偶有声声虫鸣，鸟声啼啼，却显得周遭更加寂静。

晚风轻轻拂过一旁的树叶，送来一股股浓郁的茉莉花香，心中的倦意瞬间消失，唇角悄悄弯了起来。

张敞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沐芸星的身子随着那摇椅一前一后，轻轻地晃动。

他只静静地立于院中，不忍上前扰了这人世间的一场清梦。

沐芸星似是察觉到有人来，拿下脸上的圆扇，缓缓睁开眼，就见不远处一如谪仙般的人物负手立于树下。

剑眉星目，眼中带笑，唇角含春，凝视着自己默然不语。

沐芸星霎时便脸红耳热，心跳不止。

“回、回来了？”

她撑起身，想要好好整理一下仪容，却不料手下摸了个空，腿后的委中穴被摇椅的角一撞，双腿便站不稳。

“啊！”沐芸星有点吃痛，眼见身子就要向后倾倒，张敞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

惯性使然，她脚下还未站稳，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脸一吃痛，恍惚间，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

不知是他官袍上熏了香，还是怀中放了什么，一种混杂的香味涌入鼻尖。

“这么慌张做什么？”语气轻柔，像是羽毛扫过她的心尖，听不出丝毫的怪责。

沐芸星顿时面红耳赤，抬眼看向他，正好对上他含着笑意的星眸。

“没，没有啊。”她低头，挣出了他的怀抱。

“见到我很高兴？”高兴到站不稳。

“没，没有啊。”她只是一个不小心，中了摇椅的“暗算”。

“那看见我不高兴？”他低了头，俯身离得她更近。

“没、没有…..”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改生肖了？”

“啊？”沐芸星茫然地抬起头，只见他正忍笑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我们的沐女侠变鹦鹉了？”

沐芸星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上一句话，竟是在嘲笑她？

有点气恼地看着面前这人，数日不见人影，一回来便取笑她！

“哼！”

正想要扭头走人，却在夕阳的余晖下瞥见了这人眼底的乌青，和他消瘦的轮廓。

她心中讶异，垂眸打量了一番，原本前些日子就有稍许宽大的官袍，此时穿在他身上，又宽松了不少。

这人好像，又瘦了……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气鼓鼓地问道，“吃过饭了吗？”

嘴边的笑意一顿，他怔愣一瞬，“还未。”

她转身向厨房走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他说话，声音细若蚊呐。

“这两日天气炎热，没什么胃口，晚膳特意叮嘱了郡邸中的厨子做得简便些，也不知你今日要回来用膳……”

她瘪了瘪嘴，略有不满。

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想必是又累又饿，但是都这个点了，厨房定然没有准备他的晚饭。

“无妨，近来我也无甚胃口。”张敞跟在她身后笑道。

见到她就心满意足了，吃什么、吃不吃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沐芸星闻言脚下一顿，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疑问道，“你在朝中也这样？”

张敞一懵，“哪样？”

“忙于政务，废寝忘食。”

“……”

虽然这段时间朝中事务是很繁杂，但也不至于忙得没时间吃饭。

他只是…食不知味……

但今晚不同，见到她心情很好，定能吃下几碗饭。

沐芸星径直去了厨房，想要看看珠翠做了什么菜，顺便取了一壶梨花酿。张敞则先去房间换了身常服。

两人相继来到大厅时，厨房已经来人将晚膳摆上了桌，只有几碗清粥，一碟小菜，一盘馒头。

沐芸星勉强扬起嘴角，冲他笑眯眯道，“不知张大人今日回府，也未吩咐厨子做饭，委屈大人将就一顿。”

张敞抿唇不语，却就近随她坐下。

珠翠正从厨房端来一盘小菜，喜滋滋道，“芸星姐姐，我也学着你昨天教我的法子，做了一盘野菜，来尝尝！”

人还未到，老远便听见了她的声音。见到张敞的身影，珠翠高兴道，“少爷也回来啦！早知道我该多做一点！”

她把野菜放在桌子中间，转身又要去厨房，“我再去做两个菜！”

沐芸星一把将她拉住，“别忙活了，忙了大半天，你家少爷都饿了，赶紧坐下吃吧。”

张敞也看向她，颔首道，“快坐下用饭吧！”

珠翠点头应是，三人坐下开始吃饭。珠翠刚坐稳就兴致冲冲地对张敞道，“少爷，快尝尝这份野菜！是芸星姐姐教我做的，可好吃了！”

张敞闻言看了沐芸星一眼，颇感兴趣地抬眼看过去，只见盘中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数条纵棱、根茎圆形的野菜，混着暗黄绿色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