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商周以来,便开始在皇族实行“告庙”这一临时性的祭礼,只有在先帝弃世,新帝即位后诸类重大事件发生时举行,此祭祖之礼沿袭至今。
漢高祖驾崩后,惠帝即位之时,“告庙”便为拜谒高祖庙,此后新帝即位皆如此。
秋七月庚申,宣帝即皇帝位,谒高庙。
这日,刘询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前去高祖庙,霍光也坐在马车的一侧陪侍。
刘询少年时在掖庭长大,平日里也经常去民间游乐,身上虽有市井气息,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如今虽已是一朝天子,在霍光面前,却是十分拘束。
霍光身材高大,面容严峻,刘询虽坐在马车之内,但在右侧随行骖乘的霍光身上散发出的威仪让刘询感到畏惧不安。
一路上,除了要事,两人也未做过多的交谈。
刘询轻轻挑开车窗的帘子,看向马车外,只见道路的两旁井然有序地站着一列列负尖执锐的士兵,手执长戟为他们护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高祖庙,百官早已汇聚在此,恭敬地立于自己的位子上等候天子的到来。
谒者带领刘询到御坐殿下,刘询面朝北方,司空站在东面,面朝着刘询的西北方向,一字一句地念出策书。
“祭祖之旨,在不忘本。所谓返本报始也。
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祭祖先,旨在教民以诚、信、忠、敬、爱人如己,视死如生,寓情至厚也。
人心厚方能继孝思,笃人伦、醇风俗,进而隆国运,开太平……”
策书念毕,在一旁静候已久的中常侍便手持皇帝的玺绶上前,授予刘询。
刘询俯身再拜,庄严肃穆的三稽首之后,便听另一侧的中谒者高声道,“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位为漢辅。遵旧依典,章表仍闻,历时乃听。令月吉日,以皇曾孙刘询为皇帝,应期正位,群生兆庶莫不式舞!”
闻言,殿外的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皆起身走上台阶,一同步入御座殿下,与殿中众人一齐行礼,齐声恭贺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询转身俯视着众人,抬手道,“各位大人平身。”
在御座上稳稳坐下,刘询沉声开口,“今日适逢朕登基,特大赦天下。命太宰令、谒者各一人,乘车载上朕前日亲自射杀的鹿麛,驰驷送往陵庙。赐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各六十匹束帛,执金吾、诸校尉各三十匹,武官倍于文官。”
文武百官皆跪下行礼,朗声道,“谢陛下!”
待封策仪式结束,文武百官便分列两侧,观看士兵列队训练。
武官肄兵,习战阵之仪、斩牲之礼,名曰貙刘。兵、官皆肄孙、吴兵法六十四阵,名曰乘之。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阵,如战之阵。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军将执晋鼓,师帅执提,旅帅执鼙,卒长执铙,两司马执铎,公司马执镯,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士卒听声视旗,随而前却。
拜谒祖庙仪式结束后,文武百官皆有序离去。刘询来到殿外,见那御者正驾着马车前来。
刘询侧头问身边的谒者,“大司马呢?”
那谒者恭敬行礼答道,“回陛下,霍大人吩咐了,请陛下先行上车,霍大人如厕后速速就来。”
刘询沉思片刻,对谒者道,“转告大司马,朕有事先行回宫,请大司马稍等片刻,御者便会驾车前来。”
“是!”那谒者恭敬行礼,将刘询送上马车,目送离去。
刘询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吩咐车夫,先去了一趟光禄大夫丙吉的家中。
——
因未提前派人告知,待刘询上门之时,丙吉正在房内与夫人闲话家常。
府中下人来禀告,“老爷,外面有贵客造访。”
丙吉心中疑惑,与夫人对视一眼,“都这个时辰了,还有谁来登门造访?”
转身吩咐下人,“先吩咐人上茶水,我换个衣服便来,请贵客在大厅稍等片刻。”
“是,老爷。”小厮领了命,便去转告管家。
刘询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坐在大厅喝茶等待。
不稍片刻,管家便带着丙吉夫妇匆匆赶来,三人皆上前恭敬行礼道,“陛下恕罪,未知陛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刘询赶紧上前扶起丙吉,“大夫快快请起!”
“陛下请恕罪!此前微臣派了管家出门处理要事,这小厮又是刚刚招进府中,不知道是陛下来临,这才让陛下久等。”
刘询虽不生气,但丙吉对待君臣之礼却十分有分寸。作为天子,来臣子府中应当盛礼相迎,他却迟迟未来迎接,因此连忙解释了一番。
刘询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大夫不必放在心上,朕今晚到来也是临时起意,未提前告知,怪不得你们。”
在进宫之前,刘询常年受丙吉照顾,长大之后也经常来丙吉家中玩耍,管家自然也是认识他的,只是新来的小厮不曾见过面,不知他身份。
见刘询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丙吉也未作过多的追问,只是请示道,“陛下今晚登门,可是有要事吩咐微臣?”
丙吉已经年过半百,却谨守臣规,恪守礼份,作为老臣子从不倚老卖老,没有得到刘询的吩咐,也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候着。
刘询也算是他一手养大的,心中对他十分敬重。见他如此拘礼,便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厮都下去,只留下他两人。
“大人不必多礼,今晚我是以故人的身份前来,还请大人莫要与我客气。”他上前握住丙吉的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丙吉也不过多拘礼,依言坐下,安静地等他开口。
只听他一声叹息,感慨道,“真怀念以前在这里自由自在的日子啊!”
丙吉点头道,“陛下若是想念这里,微臣家的大门随时为陛下打开。”
刘询无奈苦笑,“现在在那个位子上,可不像以前那么多闲暇时间,可以常常过来。”
“是,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刘询闻言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可真是身不由己。今日去拜谒祖庙,大将军与我一同前行,我竟有如芒刺在背一般,甚觉不自在。”
丙吉抬头察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方才放心劝道,“陛下一人在宫中,请谨言慎行。”
刘询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笑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他在宫中没什么势力,一切还要依靠大将军,只能先忍辱负重,韬光养晦。
听到他这么说,丙吉摸了摸下巴的长须,似老怀安慰般点点头道,“辛苦陛下了。”
“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啊。今后还需要大人好生辅佐。”
丙吉神色认真地拱手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只要陛下有所吩咐,微臣义不容辞,必定全力以赴。”
“嗯”,刘询颔首,“等过段时间忙完登基的事,我还要出宫一趟,到时候还请大人收容。”
“陛下说笑了,臣的家就是陛下的家,欢迎陛下常回家看看!”
两人又闲话了些家事国事,刘询便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