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努力研读各类书籍,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做到最好,他的努力,是不是会让她像钦佩她爹一样,也钦佩他呢?
张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内心充满了无力。
沐芸星,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不是因为我刻意的提醒,而是因为我不是被你遗忘了,只是被深深地藏在你的心底?
今晚,他生气,不是因为她不相信,而是因为她将他忘得那么彻底,那么干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他还是当年的小男孩就好了,那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她对他的好,享受有她在身边陪伴的日子,不用担心会见不到她,也不用担心有一天她会离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夜未眠,张敞翻身起床,想去外面走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偏院。
破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人家的鸡啼声。他抱肩倚在墙边,望着沐芸星住的客房方向发呆。
就这样一直站到天亮,直到房内的沐芸星穿衣起床。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珠翠端水来给沐芸星洗脸,刚走进后院,就见张敞一脸倦容地靠坐在走廊。
“珠翠,你说她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原本温润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在问珠翠,还是在问自己,平日里清朗如玉的脸上呈现几分憔悴之色。
“少爷……你别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跟芸星姐姐说呢?当年你也是无心之失嘛……”珠翠一直以为沐芸星眉上的伤是因为张敞造成的,张敞之所以不敢说,是怕她生气。
但是小孩子嘛,总是会调皮捣蛋啊,何况张敞一直心怀愧疚,这么多年都对此难以释怀。
她记得那日少爷回来,也是满身的伤,脸上到处是被石子儿划破的伤痕,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好像和谁打了一架。
张敞幼时不爱说话,木讷嘴笨,而大哥却能言善辩,有几分小聪明。
父亲经常是偏爱大哥而不喜欢他。大哥也经常仗着父亲的喜爱为所欲为,处处排挤他。
那一次偷跑到竹林,便是因为受了大哥的欺负,没想到却机缘巧合认识了她。
平日里的冷嘲热讽他听得多了,他不在乎大哥对他的侮辱,若是他受到大哥的欺负也就罢了,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味忍让竟然让大哥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居然让无辜的她也受到了伤害。
送沐芸星回家后,他和平日里那几个跟在大哥身后的小混混狠狠地打了一架。
身体上的伤痛不算什么,最让他心寒的是,父亲竟然相信大哥的话,说他整天不务正业,惹是生非,和别的小孩打架。后来父亲罚他家法,禁了他一个月的足,让他面壁思过。
一个月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同于以往的讷口少言,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句句言辞犀利,戳中要害。
寻常即使不去太学,他也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再像以前一样往外面跑了。对待父亲,虽然还是有畏惧,但更多的是冷漠。
平日里他还是那个少言寡语的人,但府里有客人来的时候,他却能与之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张父渐渐对他刮目相看,母亲对他的态度与以往有所不同,大概都觉得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
而他只是想做她希望的自己而已。
出类拔萃,世事洞明,落拓不羁,放任潇洒……
如今面对珠翠的话,张敞无言以对。
是啊,无心之失。当年他也不知会伤害到她,但为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个后果呢?
“少爷,你不要自责了,我看得出来芸星姐姐人很好,她不会生你气的。”珠翠轻声安慰了几句,见他不言语也不便多说,只是安静地退下,端着水朝沐芸星门外走去。
“早!”沐芸星刚一出偏院,就见张敞迎面走来。
大清早,那张俊朗英挺的脸莫名有几分冷峻,似料峭的春寒,平添了生人勿近的疏离和冷漠。
沐芸星不禁想要腹诽一番。
怎么了这人?
难道没睡醒还有起床气么?这表情跟她吵了他睡觉似的。
沐芸星扬起皮笑肉不笑的唇角,高声道:“起来得很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张敞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好。”
“哦。”沐芸星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心情还不错。她随意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一身紫色袍服衬得他尊贵优雅。
“你今天心情很好?”不知怎的,沐芸星觉得张敞的语气有点闷。
“嗯......还好啊!”沐芸星仰头眯眼望向天空,只见云层稀薄,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看来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
她嘴角微微弯起,声音中有些许喜悦。“今日天气不错,我打算出去逛逛,看看外面街上都有些什么,顺便买点东西。”
“我陪你。”张敞不假思索道。他也要出去逛逛,不过是为了巡察治安。
“不用不用!”沐芸星一口拒绝,“你还是忙你自己的吧!”
带这么一张冷脸出去,别人会以为她是来讨债的吧。
“那吃了早饭再出去吧!”他劝道。
“不用了,我出去随便买点东西吃就行了。”她朝他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向大门口走去,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对他道:“不用等我吃晚饭。”
望着沐芸星潇洒的背影,张敞无奈一笑,眼底浮上失落的情绪,独自去前院用早饭。
接连好几天,沐芸星都没见到张敞,不知是不是故意在躲着她,每日天刚亮就听说他已经出门了,晚上就寝之时还不见人影。
而她这几天也没有闲着,四处走走逛逛,吃吃喝喝,看看茂陵城的风土人情和酒肆茶楼。
这日回到张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珠翠,你家少爷最近去哪了,怎么连人影都不见?”
“啊?”珠翠愣了一秒,似是没想到沐芸星会问起她家少爷。
沐芸星尴尬一笑,“没什么,最近没看到他人,是出远门了吗?”
“少爷有事出门了,他早上走得早。”
珠翠对她家少爷的心思可再清楚不过了。最近张敞早出晚归,一则是由于公务繁忙,二则是因为他内心对沐芸星还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待她,只是吩咐府中的人以上宾之道待沐芸星。
但面对沐芸星,珠翠也只能按张敞事先交代的回道:“少爷最近公事繁忙,皇位更替,朝廷动荡,他身为刺史,自然每日都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
她本以为这番话是用不上的,可少爷那天出门前却特地交代了这番话。想了想,珠翠又加了一句:“少爷这些天忙得脚不着地,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哦……”沐芸星了然。张敞和她可不一样,他是朝廷命官,她是无业游民。她自是可以每日待在府中无所事事,他却是每日要忙着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