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一副沉浸在“新婚”后生活其乐融融的模样,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快乐,想象着长大了以后如果和她在一起,那样的话……
应该每天的生活都很有意思吧!
他抱膝坐在灶台的一旁,凤眼微扬,面色悄然地看着不停忙活的沐芸星,心中早已种下一颗名为“情爱”的种子。
那些花花草草做出来,应该不能吃吧。可她居然煞有心思地将花花草草摆了几个形状,他歪过头看,都是奇形怪状的,不禁笑出声。
忽然感觉到背后一痛,他转过身,见大哥张耀正举起弹弓向他们射击。眼见他瞄准了正沉浸在自我之中的沐芸星,他猛地起身,挡在了张耀的眼前。
“哟!哪里来的小媳妇儿?竟敢在外面勾引小杂种!”张耀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出言下流,毫不留情地侮辱两人。
“怪不得你老不回家,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小**!”
身后跟着的一群混混全都哈哈大笑。
“你骂谁是小杂种?你才是!你全家都是杂种!”沐芸星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站在一旁的张敞看了她一眼,眼角抽了抽。
这女子怎地骂起人来这么歪?
但他心里却很高兴,拉起她的手转头就想走,张耀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堂堂张家大少爷,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骂了,实在没面子!
张耀抬手拉弓放石,对着两人就是一个弾蹦,带着棱角的石子儿“倏”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沐芸星飞了过来。
情急之下,张敞伸出了手去接,却不料那坚硬的石子儿从他指缝穿过,径直划过沐芸星的脸,在她的额头上瞬间刺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你没事吧?!”他转身看向沐芸星,急急问道。
沐芸星只觉得额前有一丝疼痛和冰凉,还未觉得不妥,眨了眨眼回他,“没事啊。”
肉眼可见的,那伤口迅速地渗出了血,张敞心疼得说不出话,脸色煞白,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大石,让他觉得憋闷。
“你、你、你你流血了!”沐芸星忽然出声,拉过他受伤流血的右手,一脸慌张地为他擦干净伤口。
紧紧皱起的眉头霎时舒展,他抽出自己手言语温柔地说:“我没事,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去。”
张敞面色铁青,似是要流血千里的君王之怒,愤恨、心疼、压抑和爆发,恨不得让他转身就和那个所谓的亲人厮打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不能慌张,不能爆发,不能再将她置于险境。
因此,他只是回头冷冰冰地盯着张耀,凶狠的眼神让一旁的小孩为之一震。
张敞直视着张耀一字一顿道:“你记着,今日之血,来日我要你双倍奉还!”
说完便拉着沐芸星离开,送她去药铺清洗伤口止血,带她买糖葫芦回家,哄她要好好吃饭涂药,下次再来找她玩。
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道以后的数年间,再难见到那个为自己紧张、逗自己开心的女孩了。
她说,爹娘要带她去拜师学艺,离开平阳。
他愣愣地看着她,想对她祈求说:“别走,留下来吧。”
可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沐芸星离开平阳那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张敞偷溜去竹林外的草地,看着她们一家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只呆呆地站在竹林下,感觉身旁空空荡荡,心里也空空荡荡,好似被挖走了一块重要的东西。
之后便是他平生第一次和人打架。
他愤怒地找到张耀,赤手空拳,什么武功招式都不会,只是近身肉搏,打得遍体鳞伤。
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可是不管做什么,也无法弥补她受到的伤害。
时隔多年,再次在紫薇山下见到那熟悉的轮廓时,张敞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模样,居然在他就快要放弃、准备与命运妥协的时候,再次降临到他身边,出现在他眼前。
他知道她肯定认不出他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变了,就算他没变,她也一定把他忘了!
在相识的那半年,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分享她的快乐,讲她爹爹给她讲的英雄。
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包括家世、父母、以及自己的名字。
他对她,或许从来就无足轻重,只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而她,却是他改变的理由,是他承受一切的原动力。
那张熟悉的脸,曾经偷偷打量过的、悄悄牢记在心中的、默默在脑海中描绘过的脸,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见到她的那一瞬,他失去了方寸,多年才学会的隐忍稳重霎时间方寸大乱。
像是怕昙花一现,见到她熟悉的眉眼那刻,平日里的镇定自若顷刻消失。
怕她在自己眨眼间就消失,怕她一转身就离开,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心急手震,六神无主,竟然在人潮中做出一番失常的举动。
他见到她眼中的不耐,他的心也是一痛。
哗众取宠,他最是不屑。
可是看到她被人流冲散,他是真的心中慌乱,生怕和她再次走散。他走上了擂台,去追逐他平日不屑一顾的浮华。
他想,即使看不到她的人影,但若是能引起她的注意,让她看到他,也是好的。
在客栈外,她与张傲斗嘴,他恍然又看到了那个倔强可爱的小女孩。只是她的眉眼间多了些成熟,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他低头对张敞说,“她是女孩子,忘记我告诉过你什么了吗?男孩子应该保护女孩子,不应该欺负她们!”
在林阵里,她的倔强与善良,与当年那个让他感动的小女孩如出一辙,但同时,她的自尊与独立,更是让他心疼与无力!
他怎么会不知道容貌对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这些年她吃过的苦又怎么会是他能想象的?然而这一切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他,不是因为护着他,她又怎么会受伤呢?
如果没有受伤,她也会随着父母远走他乡,去紫薇山那么远的地方学习护身之术。
如果没有受伤,她就不会刻意在额前留下一缕斜发遮掩伤痕,成日女扮男装,在受到他人夸奖时手足无措......
归根结底,是他让她失去了原有的自信,让原本应该无忧无虑、一直活在阳光下的她不得不背井离乡,经历人情冷暖。
他心疼她的独立和自强,心疼她的自尊和伪装,也欣赏她的独一无二。
他很想对她说,对不起。可是他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每当他回想起那日她离去的背影时,他就知道自己欠她的,也许此生都不能说出口。
他欠她一句道歉,欠她一句谢谢,也欠她一句,我喜欢你。
于是那日在银湖中,他生怕再一次经历失去。他抱着她,告诉她,他愿意做她坚强的后盾,告诉她,她可以不必活得这么累。
这些年,每当想她时,张敞就会拿出那些她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看。看到陶朱、子贡、吕不韦时,他总是一时哭一时笑,笑她不懂装懂的傻气,却又在看的同时,更加想她。
大英雄,她口中的,其实全是一些奇货可居的商人,他已经做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