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芸星转过头,不承认道,“谁生气?”
张敞沉吟一瞬,深吸了口气,鼻音浓重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感叹。他说,“我说别的话不见你如此认真,这句话你倒是记得很深!”
别的话?什么话?沐芸星装傻。
“当然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句民间俗话难道你这个张大才子没有听过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沐姑娘这般灵性通透、兰心蕙质的人,难道听不出我的那句话是出于无奈吗?”
“听不出!”沐芸星冷着脸道:“我哪有张大才子这般的玲珑剔透,说话还要讲究用途。我想说什么就说了,只有真话没有假话,你说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张敞凝视着她的眼睛,努力分辨其中的情绪,沐芸星别过眼,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誓要看出一朵花来。
“除了那句是违心的话,其余都是真的,真心话。”他语气认真,声音低沉,轻轻靠近附在沐芸星的耳边,低声说道,“比珍珠还真。”
沐芸星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陌生男子的气息轻轻呼出在耳边,吹动耳际的发丝,搔在耳边微微作痒,年少女子的脸霎时红了一片。
她稍稍退后一步,半是敷衍半是打趣道,“那你这真心可不少。”那一晚对她说的话,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句。
张敞一听,便知她是将自己的那些话记在心里了,不由笑逐颜开,眉眼弯弯道:“此话差矣。珍珠有市,真心无价,珠宝易得,一心难求。”
沐芸星双手环抱于胸前,佯装生气道,“不知所云!”
张敞也不介意,只是望着夜色中的因满而亏的明月,感慨道,“世上之人,贪嗔痴念,皆源于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之变,心念而已。”
“何必多虑盈亏事,人生小满已万全。”
目光缓缓落到眼前人身上,他眼角微微上扬,似枝头迎风绽开的梨花,春意盎然,芙蓉满面。
“人只一生,心只一颗,一念贪嗔,一念喜恶。愿以此心,换彼真心。赠汝开心,真心无尽。”
沐芸星原本无措的心忽地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了,像是一阵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原本冷冰冰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茫然。
只此一生,以心换心......
传闻中清醒明智、忠言直谏的张刺史,竟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愿意像卓文君一样,为一人疯狂,执一人之手,过一世生活?
沐芸星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人,神色温和,俊朗英挺,一时无言。
张敞忽地收敛了笑意,退后一步朝她作揖赔罪道,“那日在林中之事,是在下不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
说得容易!
想起被人无缘无故指责表里不一,她就来气!
沐芸星气仍未消,张敞倾身向前,语气轻柔地向她告歉:“对不起,沐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同我置气不值得。”
似是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沐芸星的脸一红,咳嗽两声低下头说,“你是不应该,知道就好,既然你如此郑重地道歉,那就原谅你了。”
张敞心中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就说沐女侠是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这般计较。”
“谢谢你在树林里照顾我,为我担忧。”沐芸星低声道谢,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什么?什么照顾你?”张敞侧过身,一脸茫然,好像真的不记得他做过什么。
沐芸星急了,“就是,就是在森林里你背我回去,帮我烤湿衣服啊!还有......为我担心,吃不下饭……”
她一脸认真地复述他为她做过的事,真以为他不记得,却见他正侧对着她偷笑。
“你你你你……”她满脸通红,一脸难为情指着他语不成句,却见他眼含笑意,长箫代替了以往手中的折扇,有节奏地在手中一上一下来回敲打。
“我什么?”高大身躯渐渐逼近她,“我讨厌?”
“我什么时候说你讨厌了?”
张敞眼睛微眯,直勾勾地盯着她。
沐芸星被他看得发虚,“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是有那么一丁点讨厌。”她作势伸出小拇指,比了那么一丁点。
他不觉好笑,身躯渐渐迫近,她连忙把后面没说完的补上,“都说是一开始了,你现在一点都不讨厌了。真的!”
张敞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眼,一瞬不瞬,似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片刻之后,他才启唇,声音低沉喑哑,“晚上若睡不好,便用热水泡一泡脚,或者哼一首助眠的曲子。若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在梦中骂我......”
沐芸星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在梦中骂他?
她做梦梦到他了?这......
张敞深吸了口气,“再让我听到你骂我,我便……”
“你便怎样?”沐芸星直起脖子,眼睛毫不畏惧。
张敞眼睫微颤,缓缓吸了口气,“我便让你对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哼!”沐芸星不以为意。“怕你么?”
他微微蹙眉关心道:“你昏睡的时候做噩梦,梦到什么了?”
沐芸星神情迷茫,她昏睡的时候做噩梦?
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守了一夜?
抬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沐芸星干咳一声道:“梦到什么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要是你听到被人在梦里骂,当然想知道原因了。骂的是我,难道不关我事?”
“……”沐芸星一脸赧然,眼中一片迷惘。她挠了挠头发,她在梦里骂过他么?
她怎么没印象?
张敞侧过身低笑一声,悠悠朝房间走去,朗声道:“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讨厌!”
“......”她皱眉,“你威胁我?”
看着张敞潇洒远去的背影,沐芸星不由自我怀疑。
自己真的骂过他?不会吧?!
难道是他这几日照顾自己守在床边的时候听见的?
哎呀!沐芸星烦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这种事怎么能让当事人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