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芸星的手搭在小娃娃的脉搏上,感受到它从平缓的跳动逐渐变得微弱,最后慢慢消失,再也触摸不到,内心不禁一声叹息。
生命消逝地太快了,一个钟头前还赤眼相对的几人,现在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了这里,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张敞见她仍半蹲着不声不响,不由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必内疚。”
“嗯。”沐芸星点点头,心中明白。
这些年她成长了许多,见过生离,也经历过死别。最初的她也深陷其中走不出来,但日子久了,也知道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知道生老病死为人生常态,来这世上走一遭,总归都是要经历的,无可避免。
她能做的,唯有经历、淡化、释怀而已。
张傲已将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三人默不作声地离去,却不约而同地前往同一个方向。两人不远不近地策马紧随在沐芸星身后,在山间骑行。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沐芸星转身,狐疑地看着身后骑马的两人。
张敞眉梢微挑,不作分辨道,“这大概就是缘分,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哦?”沐芸星似信非信,瞟了一眼旁边的张傲,原本灵气活现的一张小脸,此时却失了血色,隐隐泛着白。
“小屁孩儿,之前还看你神气活现的,不是受这么一点伤就这样了吧?”
张傲闻言愣了一瞬,冲她翻了个白眼,又听她继续道:“明知道打不过,就不要逞能,这叫自知之明,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
张傲不作声,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沐芸星倒也不计较,转身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回头便扔向他。
“接着。”
张傲眼疾手快接住药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沐芸星道,“这可是上好的疗伤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是我师门的独门秘药,我行走江湖全靠它。今天是你运气好,遇到我了,不出三天,保管你的伤口复原。”
“嘁!”张傲不以为然,小声嘟囔道,“又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骗子。”
沐芸星耳力上好,听到这句话也不往心里去,若无其事道:“看你这面无血色的,别待会倒在路上了。”
张傲握在手中端详了一眼,淡紫色的小陶瓶子用一个木塞盖住,上面挂了个铃铛。张敞细心瞥了一眼,那瓶药还未拆封。
张傲没有出声,侧头看向张敞,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沐芸星的背影。
“多谢小兄弟慷慨解囊,赠药之恩牢记在心。”张敞虽是笑着开口,语气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温润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流过听者心间,让人如沐春风。
沐芸星轻轻摆了摆手,好似丝毫不在意一般,白皙的脸上泛出淡淡粉红。她双腿轻轻一驾马,马儿便向前奔去。
张傲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仰头服下,不过片刻,苍白的脸上便渐渐恢复了血色。
三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沐芸星依旧选了一间中等客房入住,张敞两人也一样。
几人将随身行李放回房中,休息片刻后张敞便叫来小二,打了热水来给张傲清洗伤口。那三人虽然是有备而来,抱着必死的决心为父报仇,却没有在武器上涂毒,倒也算是有义之士。
张敞向来不喜赶尽杀绝,执法严明却也力求公正,不错杀一个无罪之人,也不放过一双有罪之人。今日之事,虽然也是他的疏忽,但毕竟也算是有了一个解决。只是今后......
他看了看对面亮着灯的客房,不禁眉头微蹙。
身为一州刺史,每日打交道的不只是平民百姓,还有贪官污吏和强盗土匪,犹如行走在刀尖火口之上,若再不谨慎行事,恐会伤及无辜。
入夜,由于早早地就用了晚饭进了房间休息,到了晚上,沐芸星反倒觉得十分精神,在望着床帘漫无天际地出了半天神之后,便索性穿衣起身,出房去后院溜达。
夜深人静时,往往是最适合思考的。
在摘星城的时候,她就有了深夜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坏毛病。夜里越安静,她脑子里想的东西越多,但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杂七杂八的事,虽然她竭力阻止自己去想,但那些东西总是莫名其妙涌出来。
还是春天,晚上不比白天温暖,一阵阵的寒气像风一样向她袭来,她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恍惚之间,好像从哪里传来类似打铁的“梆梆”声,她不由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那“梆梆”声不时远远传来。
奇怪,这荒山野岭的,她一路骑马过来,只看到这里有一家客栈可以住宿,并未发现其他的农家或集市,怎么会有打铁声呢?
她想再仔细听一下辨认时,却发现那声音又消失了。
此时的后院空无一人,她轻轻一踮脚尖便飞身上了房顶,盈盈的月辉幽幽地洒落下来,映得满地清明。
沐芸星随手将手中的小灯笼悬挂在房顶的檐角上,就地盘腿而坐,看着莹莹的月光发呆。
“难道是我听错了?”她不禁摇摇头,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虽在自幼在摘星城习武清修,练得耳清目明,但方才若有似无的响声,此刻用心去听,却又听不真切了。
“可能是白天顾着赶路没有休息好。”
她自嘲地摇摇头,屋顶之上不时有寒气袭来,冷风阵阵,树影摇动,万籁俱寂,她呆坐了片刻终于有了困意,抬手打了个呵欠。
“算了,还是回房间休息,受凉了就不好了咯!”想着便提上客房里的灯笼,原路返回。
另一间客房,张敞和张傲两人正各自休息。
张傲忽然开口说,“子高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张敞睡得迷迷糊糊,含糊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反应,张傲用手肘捅了捅他,说,“你听,像是有人在打铁。”
张敞不耐,翻了个身。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打铁就打铁,和他有什么相干?这小子,看来是精力太旺盛了,白天跟着他游山玩水,没消耗到体力,晚上又拉着他下了两盘棋,大晚上的还不睡!
“怎么又没了?”张傲还想再仔细听听,却发现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看着身旁睡熟的张敞,打了个呵欠,也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