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恨恨地盯着张敞,眼中仍是不罢休。
张敞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傲,脸色仿佛比方才苍白了,没有意义再拖下去了。
他冷冷道,“今日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主动投降随我回京听候发落。方才已经与你说过了,你们年岁不大,不会受到多重的处罚。今后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做点买卖,不愁生计。”
那男孩冷哼一声,提起大刀。张敞皱眉,方才将纸扇当作暗器扔了出去,此时手中没有兵器。身后的张傲颤着声音道,“子高哥哥,用我的剑吧!”
张敞没有作声,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树上,茂密的树叶下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有人正藏在上面作壁上观。
透过重重茂密的树叶,沐芸星正伏在根深叶茂的树枝后面看戏。
其实她只是想过来方便一下的,没成想远远的就听到兵器交接的声音。
彼时的她皱了皱眉,好奇为何会有兵刃之响声,纵身上树便看到了前几天见到的两张熟悉的面孔,正与三个来路不明的人打得难舍难分。
她本来还不了解情况,但方才听了两人的对话她便明白了。
原来是黑风寨的余党前来寻仇的。
霎那间,沐芸星远远地看见那人似乎勾了一下唇,喃喃道,“这人,是在笑么?生死关头居然能笑得出来?”
她有些不明所以,虽然面前的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手无寸铁,又有什么优势呢?
但见他一副兵临城下依旧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张敞似乎没有听到张傲的话,只是临危不惧地看着男孩冲了过来,大刀挥舞过来的同时,他巧妙地侧身避过一击。但很快对方便转换了方向,再次砍向手无寸铁的他。
眼见着那刀离他的肩膀不过一寸的距离了,张傲失声叫道,“子高哥哥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忽然飞来两片树叶,一片飞向男孩的脸,一片飞向他拿刀的右手。
那树叶虽轻巧,叶身却锋利如刀,瞬间划破了男孩持刀的手背,拉出长长的一道血口,男孩余光瞥到树叶,想躲避之时脸已被割破,手上一顿。趁这一空隙,张敞便闪身站在了一边的空地。
一旁的张傲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只见树上一个小巧的身影霍然腾空而起,干净利落的几个点步,使着轻功便落到了几人面前。
张敞定定地看着沐芸星,脸上神情却是没有什么变化,波澜不惊,似乎她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中。
“你这小孩,怎么好说歹说都不听?”她这生气的语气像是在为他鸣不平,张敞嘴角微扬,眼里莫名多了些暖意。
“子高哥哥,你没事吧?”张傲立即冲上前,查看他身上是否受伤。
“无碍。”他语气平静,似乎方才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不是自己。
沐芸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知道危险还要往上冲,”
她看了一眼张傲手里的剑,“有兵器不用逞什么能?”
张敞抿唇笑道,“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今日救命之恩,在下必定牢记在心。”
那男孩见又有人来帮忙,眉头皱得更紧,不容分说便又要举刀上前。张敞顺手夺过张傲手里的剑迎敌,几招下来男孩便被压制住。
见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仍是一副不服输咬牙硬抗的表情,一旁的沐芸星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孩,你可愿意投降?”
男孩不出声,只是默默扛着张敞自上而下施展的剑招,无处可躲。
张敞使上三分内劲用力一压,他便跪了下去。肩头的血仍然在流,浸透了衣裳,沾湿了一大片衣服,身后的小个子娃娃在低声啜泣,却也不敢出声,生怕会影响到他。
见此情形,沐芸星不再出声。
“你可愿意投降?”张敞又问了一遍,语气柔和了些许,“我方才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男孩紧紧皱眉,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犯疼,还是因为难以决定。
张敞居高临下,神情自若地直视着男孩的眼睛,虽未言语,却不怒自威。
片刻之后,男孩点了点头。
张敞淡淡道,“同意跟我回京了吗?”
他再次点了点头,张敞见状便卸了手上的力道,退后了两步沉声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男孩仍跪坐在地上,垂头哀声道,“是我们技不如人,我认输,只是不能为爹爹报仇。”
张敞眼神微动,仔细一看,竟发现一丝黑色的血从男孩的嘴角边流了出来,他垂着头,张敞看不真切,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上前阻止。
“何必呢?”他叹息道,回头一看,另外两人脸上带着泪痕,嘴角也流出了黑色的血迹。
张敞一声叹息,“我为你们指一条明路,你们却都不愿。”
沐芸星闻言不解地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惊失色道,“他们?他们自尽了吗?”语气虽带着疑问,人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探查几人的脉象。
“这个小娃娃还有脉搏,还有得救。”沐芸星道。
张敞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既然不愿意当安分守己的百姓,也难逃一死。”
这些匪类若不斩草除根,便会像春天的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他虽不像某些官吏那般心狠手辣,对这些犯人习惯施加酷刑,但也有自己的原则。
心软和姑息,可一不可再。
沐芸星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先救下,正准备从怀中掏出药,张敞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脚下未动,却是淡淡开口道,“我派人杀了他的爹,他既然无法报仇,也不愿意选择投降,就算你费力救了回来,结局依然不会改变。”
料想她心地善良,不忍见死不救,但是结果很明显,他方才给了那么多次机会。
“可是……”她还欲再说什么,张敞继续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又带了几分柔软,似在安慰,“适才我已经给过了他们机会,他们的决心你也见到了,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沐芸星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他说得对,并不是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走,但他们不愿意接受第二条路。
自己的命,除了自己,谁也无法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