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之下没有猫 第5章 第 5 章

在这之后，一向工作勤恳、拿全勤奖的霍令宇竟然破天荒地请了假，而且还是把之前所有攒的调休一口气请完。

这可有点不寻常。

孙淼给他发了个微/信。

“霍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状况？”

霍令宇在躺在家里头疼脑热的，胳膊都懒得抬起来，打死也不可能讲出真实情况，脸上的肿还没消去大半，只能回复：“没什么，只是晚上回家被一辆电动车撞了。”这样就算一瘸一拐地上班也不会有人怀疑。

孙淼秒回：“你没有事吧，我下班去看看你！”

霍令宇着急忙慌，急说不用不用，我们几个大男人合租你一个小姑娘来不方便，好说歹说把孙淼劝住。

孙淼又说今天公司发生的趣事：“霍哥你知道吗，李董事长的儿子来公司了，听说刚回国，富二代来接班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第一天，就把几个高管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好骂，尸位素餐着实该骂！”

李慎英是李氏国际的董事长，也是它的最大股东。

霍令宇对高层的动静不是太感兴趣，毕竟怎么也不会波及到他这个级别。

路顶顶说过，李行简是一个刚回国不久的纨绔子弟。以他的性子，一个就算跳了两级也始终保持年级第一的李行简怎么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代呢？虽然这里面有路顶顶的一面之词，但是李行简莫名地跟李氏国际未来的接班人有些许共同之处。

霍令宇突然回想起自己高中时候曾经嘲笑过李行简的父亲不知道是谁，他是哪来的野孩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人家寻亲成功摇身一变成了某顶级富商之子，而他曾经给他衣食无忧生活、在鞍城地位数一数二的父亲，却……

他翻了个身，那天李行简扔下的一百块钱突然印入他的眼帘。他没有很有骨气地扔掉，长大就是一个不断磨灭心力和骨气的过程。李行简的钱他不想要，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或许等到最后一天，会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还清。

霍令宇想到这，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有些痛苦的回忆突然涌上来。他放下手机，蜷缩在被子里，努力让自己睡去。

——

蔺光突然说：“你最近的心情都很不错。哪怕在大学时考试全A 也没见你那么高兴过。”

身旁的秘书小徐偷偷地瞥了一眼自家老板面无表情的脸，心想蔺大少您是怎么看出这张瞧谁都像垃圾的脸心情不错的。

李行简今天刚去了一趟公司，几个老东西尸位素餐，场面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只讲漂亮话不办事，字词里还有些看不起他这个年轻人的样子。他也不客气，整治了一顿。

小徐一个董秘经验丰富的女生在旁都不敢支声，没想到蔺光那么敏锐。

霍令宇眯起眼睛，对于自己第一次被看穿有些不爽，但还是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蔺光笑嘻嘻，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嘴上却没个正行，反问他：“得手了？”

蔺光就是这一点很讨厌，有些隐瞒的事情他能一眼看穿。

李行简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

蔺光说：“当然是那天咱在酒吧里碰见的男人。啧啧啧，你那时候的眼神几乎要把他撕碎了一样，现在嘛——”

他顿了顿，“有一种报复成功但不够的食髓知味。”

李行简听了这话，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窗外徐徐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倒印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小徐很合适宜地递上一份调查，里面是关于霍令宇目前的资料和大概的过往。

小徐小声说：“虽然学历普通，但是过往的工作经历都很出色，做事情认真负责，所以进了我们集团。”

一个人的二三十年的过往经历和人际关系全部都浓缩成几张轻飘飘的A4纸，几秒钟就能翻完他的一生。

李行简粗略地扫了一眼，就扔在了一旁。其实他对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没有丝毫兴趣，对霍令宇唯一的好奇的地方是，他曾经以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正轨的。他以为他早就死在街头斗殴或者在落后的鞍城老家跟一个普通又粗俗的女人结婚，生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孩子，然后又死在仇人的报复里。

似乎有什么人或事一点一点掰正了他的人生轨迹。

有点可惜，他阴暗地想。

一连几天，他再没有找过霍令宇，甚至没有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但这不让霍令宇如释重负，反而如履薄冰。

他太了解李行简的性子了，一个报复心十足的人，不会轻易抛弃到手的猎物的，也许是想等猎物紧张过度在趁虚而入折磨致死。

虽然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但他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那天下班大雨滂沱，是申城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天气。霍令宇和孙淼并肩走出公司大楼，这种雨天即使打伞也不甚方便。两人正愁怎么回去的时候，一辆像豹子一样轻巧的黑色加长轿车划过雨幕停到了他们面前。

然后车窗下降，露出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如果经常看财经杂志的人应该非常熟悉，他是最近新兴的商界后起之秀，知情人都看得出来，李氏国际早晚要交到他手里，而不是昏迷不醒多年的正牌独子。

霍令宇这一刻汗毛都要竖起来，李行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得知自己在这里工作的？还没等到霍令宇说些什么，旁边的孙淼倒是惊呼一声，又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李总。”

她转即看见一脸怔愣的霍令宇，急忙小声介绍道，“霍哥，这位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讲过的那位。你请假那几天他正好来我们部门视察。”

这一瞬间，所有的疑惑便消散开来，细枝末节如同修复的神经一样严丝合缝，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大脑。

要开除或者刁难一个像霍令宇这样的底层员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他好不容易靠着兢兢业业争取来的工作，也要被人随意踢走吗？

毕竟他可不相信，李行简会那么好心让自己留在自家的集团。

而且他的亲生父亲，竟然是叱咤商界多年的李慎英。

李行简一改往日的居高临下，他冲孙淼笑了笑，笑得如沐春风温文尔雅，“上车吧，送你们一程。”

孙淼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但是对方是老板，大老板，不坐有点驳他面子的意思，而且雨那么大，坐车真的方便许多。

她看了一眼霍令宇，而对方就像是没听懂李总刚才说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孙淼一咬牙，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还没有坐过什么豪车，好奇地打量车里的内饰哪都不敢碰。她又偷偷瞄了一眼霍令宇，让她奇怪的是，一向能说会道的霍哥却从一开始一直都没有说什么。

待两人坐好，李行简转头问向孙淼：“你住在哪里？”

她战战兢兢地报出一个地址。经验丰富的司机驾驶着车辆丝滑地驶入雨幕，平稳到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李行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孙淼聊着，从毕业的学校到刚入职公司还习惯吗等等等等，口气亲切到像孙淼一个远房哥哥，她受宠若惊，一五一十地回答。

在她心里李行简的形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众人嘴里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小李总原来是那么平易近人的吗？

临到家了，他陡然话锋一转，又像是一次平常的聊天：“我看过你的工作汇报，S大毕业的学生一直干些琐碎的底层工作，是不是太屈才了些？”

孙淼一愣，社会上的人各个都是人精，都拐着弯儿说话，这句话表面虽然是在夸她，但好像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她没明白，求助的眼神投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霍令宇。

霍令宇看向她，像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

经过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李行简又说：“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可以来总裁办工作。”

孙淼蒙上加蒙，怎么蹭个车自己的职位还变了。李总说话漂亮，但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劲儿在里头，她咂摸半天回过神来，讲那么多，是不是对霍令宇给自己的带教不太满意？拐着弯撬霍哥的墙角罢了。

自己刚入职，正在熟悉公司的流程，年纪尚小经验不足，琐碎的工作只是一开始的必修课，霍哥和部门里的其他人都对自己挺好的，慢慢地，重要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

要是自己去了总裁办，牛人卷王那么多，海本海硕是标配，自己估计迟早被边缘化。

孙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修饰过的想法一说，李行简听后笑了笑，倒是没在坚持。估计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要是刚才自己当了真那才是愚蠢。她的眼神在李总和霍令宇身上来回打转，终于发觉气氛十足的诡异，心想这俩人难道有什么纠葛。

到了地址，孙淼道了谢，冒着雨钻进单元门。霍令宇看着她安全进去才回过头，说了今晚上第一句话：

“你折磨我就折磨我，别拿刚进入社会的小姑娘当枪使。”

李行简双腿交叠，名贵宽敞的车内空间才能容下他模特一般的长腿。李行简终于撕下他的彬彬有礼的面具，一改刚才的伪善，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毁掉别人的人生可不是我的爱好。”

他指挥司机回那天的酒店，问都没问霍令宇的家在哪。他转头望向他，大雨天连路灯都昏暗，印着李行简的眼底仿佛藏着吐信子的毒蛇，他双唇轻启：

“但是，霍令宇，毁掉你的人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