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自幼无父无母,虽然有德音大人和黄泉街的兄弟姐妹的关照,但有时也会想,如果父母在身边的话,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收集故事的时候也听过类似的情节,但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镇妖塔的波动越来越强烈,那个季桓开口:“众道友,我们决不能让她得逞!还请大家援手!”说罢,手中长剑起势,剑芒直逼前方而去,众人见状,也不再犹豫,毕竟此事他们都有份参与,若是那家伙出来,他们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一时间谷中各种光华闪起,落点却只有一个,都是那个名叫季青落的红衣女子。
季青落自知不敌,只能借助镇妖塔附近的阵法躲避攻击,来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若是锁妖阵遭到破坏,那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季青落拿准了他们的心态,一边躲避,一边保持手中结印不散,塔门的缝隙开得更大了一些。
可她毕竟只有一人,虽然修为不错,但时间长了,身上还是多了许多伤痕。“我们能不能……”阿蛮看得心里焦急,甚至忘了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为了接引这个女子的亡魂,她的死亡已是注定之事。
“不能!”客砚直接打断了阿蛮的想法,“我们是引路鬼差,见证死亡、迎接死亡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可是……”阿蛮还想分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清楚客砚说得是很对,她只是有些不忍心,那明明是一个还很年轻、很美丽、很善良的人类,不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为什么她却是这样的结局。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这一世结束了,她还会迎来新的人生的,死亡并不是最终的重点。”客砚侧身安慰她,杜弓也跟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你第一次亲身经历,会产生同情是很正常的,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比你还愤怒呢。”客砚接着说:“有我在呢,别担心。”
阿蛮看着女子越发严重的伤势,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她还有来生,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暂停,你要相信客砚,要记得自己鬼差的责任。
在季青落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镇妖塔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而她本人也已经精疲力竭、瘫倒在地,门内掠出几道身影,除了其中一道身影直接遁地而逃,其他的三四个则直接被当中唯一一个人类重新打回塔内,那人立即抽出门上的玉令,彻底断绝了其他妖、兽出来的希望。随即来到季青落身边,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催动灵力为她疗伤,沉静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嗯?这个人类的实力居然如此不俗,可他身上的人类气息并不强大啊?”阿蛮看着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不禁有些惊讶于那个衣衫褴褛的人类的手段,客砚的神情也凝重起来,“那是因为他吞噬了塔中不少大妖以及高阶异兽的灵力和魂魄,所以已经变得不人不鬼不妖,身上的人类气息自然不剩多少了。”“那他那具人类的皮囊应该早就崩裂了?怎么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客砚皱着眉头没有出声,杜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应该是炼鬼术的关系。” “炼鬼术?那是……”阿蛮正想接着问,就听到一声巨响。
“轰!”塔周围的阵法波动刚刚恢复正常,季桓的攻击就贴着地面向出塔之“人”袭来,只见那“人”单手轻轻一挥,就将季桓的剑芒挡下,期间也没有中断给季青落疗伤。季桓见偷袭失败,也毫不在意,仿佛那阴招不是出自他手一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号召众人一同发起攻击,“众位道友,此子罪孽深重,万不能让他脱逃!伍偃之,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既如此不知好歹,休怪我收下无情了!”
“无耻小人,居然还敢叫嚣!如果把我送进镇压塔也算生路的话,那我也送一你一条这样的‘生路’如何?”那名名叫阿曾或者是伍偃之的“人”丝毫没有畏惧,他将季青落轻轻放到一旁。随后起身,行动间,双手逐渐异变成鹰爪,双臂生出鹰羽,赤足异变成虎掌,额间红黑色的妖纹浮现,口中獠牙尖利,周身妖气、鬼气蒸腾,除了一张脸,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类。
他一个虎跃腾空到半空,鹰羽震动,若雄鹰般滑翔,所有攻击被他一一轻松化解,他直接从空中俯冲到人群之中,落地后,便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鹰爪、虎爪划过之处,鲜血四溢,不断有生命被收割,魂魄还未离体就被他直接吞噬。
鲜血淋漓的场面、浓稠腥膻的血腥味无一不冲击着阿蛮的神经,她大脑一片空白,躲在客砚身后,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可是,她明明已经是个“鬼”了呀,本身就是浑身冰冷、肠胃虚设,怎么还会觉得手脚发凉,肠胃抽搐呢,又看到那个阿曾居然在吞噬“亡魂”,阿蛮忍不住尖叫出声,“客砚!那家伙,他!他!”冰冷的小手突然被另一双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客砚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没有理会她的尖叫,轻柔地开口:“你还好吗?”杜弓忍不住请求:“师父,要不咱先把阿蛮送出去吧,第一次就经历这样的场景,哪怕是鬼差,也太残忍了些。”
阿蛮还是直愣愣地盯着阿曾在人群中厮杀,似乎有些魔怔了。“阿蛮,看着我!”客砚将她的脸转到自己这边,顺了顺她额间的碎发,牵着的手微微用力,继续温柔地发问:“阿蛮,你的想法如何?是想离开?还是想继续?”阿蛮看着客砚清亮的眼睛,冰凉的手掌不知为何好像多了一丝暖意,明明两个都是鬼,都是一样的冰冷,哪里来的暖意,可是这股暖意却不管不顾地,一直暖遍了阿蛮的周身,让她身体的战栗逐渐平缓下来。
阿蛮不想这样放弃,如果就这样走了,以后德音大人肯定更不允许自己出来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留下,我答应过你,我会努力帮忙,不拖后腿的。”
“好,那就留下。”客砚眼中的温柔更浓了,一旁的杜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师父啊,我还是觉得……”
客砚转头看向他,“她也是鬼差,迟早要经历这一遭,这一次有我在身边,总好过日后独自面对。”说罢,将阿蛮轻轻拉到身侧,认真跟她解释起阿曾的行为。
那些被伍偃之毙命的人族,虽然肉身已死,但灵魂尚在将死未死之间,若灵魂在这个短暂的瞬间被吞噬,那么他们便会直接在天地间消散,再无法入轮回,也会直接从地府的生死簿上消失,很多时候地府若不留神,根本无法察觉,而鬼差只事死,不事生,对这种生死之间的魂魄其实也是无能为力。这种恶毒的修炼方法名为炼鬼术,不知是何人何妖何兽何时所创,甚至有传言说是这炼鬼术与地府有关,因为这短暂到几乎可以无视的生死缝隙,除了地府鬼差,其他人妖兽根本无法察觉,当然,这只是一种传闻,具体实情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听完客砚的一番解释,阿蛮只觉得创造此功法之辈简直可恶至极,竟然以斩断他人轮回之路,踩着别人的尸骨的方式来强大自己,难怪会变成九停恶鬼,为天地所不容。想到此处,阿蛮的恐惧里逐渐多了几分痛快,看着谷内打成一片的双方,只觉得他们同归于尽才好,只是可怜了那个叫做季青落的女孩子,父亲、爱人都是这般狼心狗肺。
虽然伍偃之实力强横、功法诡异,但架不住对方人手众多,一番交战下来,季桓一方人手损失近半,伍偃之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双方重新拉开距离,都在抓紧调息恢复。
季桓一方率先发起了第二轮攻击,他引导剩余的修士牵制住伍偃之,自己则向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方向挥出了长剑。剑芒凛冽,直逼角落的红衣女子,那个在生理上与季桓血脉相连的“女儿”。这一剑,甚为“惊艳”,破空之声中甚至隐隐带出一丝龙吟,可见挥剑之人已然拼尽全力、毫无保留。
季青落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这精心算计的“得意”一击,直逼自己面门,阿曾正被一群人不要命地围攻,根本无暇估计自己,她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却没看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猛然冲到她的身前,替她扛下了这致命的一击。等待的死亡没有如预期般到来,季青落睁开双眼,发现阿曾挡在了自己身前,胸口处多了一个拳头大小、贯穿前后的洞,整个左臂处空荡荡的,只有汩汩鲜血不停地往外涌着,伍偃之跪在她的身前,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阿曾!!!”季青落惊呼,挣扎着扑倒伍偃之面前,想要抱住自己的爱人,可是又怕弄疼了他,双手颤抖着不知该怎么办,刚刚抚上爱人的脸颊想为他擦一擦脸上的血痕,就看到另一波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她来不及思考,直接一个闪身,将伍偃之护在身后。
伍偃之为了救青落,以一臂为代价,甩开对面的攻击,挡到她的身前,受此重创后,只觉得神识模糊,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在青落扑向他身后的时候,也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到了青落被无数剑芒、刀芒、法芒劈中,鲜血从她身前喷溅而出,青落倒在地上,红衣似血,鲜艳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