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生归客 第3章 第三章 九停恶鬼之初到阳间

“把这个披上吧。”客砚取出一件素白色斗篷，递给阿蛮，“现在是阳间的正午，树林里不明显，但到了外面，烈日当头，你会受不了的。”阿蛮认出，这是鬼锦做的斗篷，不仅可以防止阳气灼伤，还能避免鬼气外溢，平日里鬼差到阳间办事，都是靠着修为行走，所以修为低的鬼差一般都会由前辈带着工作，像阿蛮这种还没成年的，修为低得可怜的，也难怪德音大人不同意她出来。

阿蛮知道斗篷珍贵，刚想道谢，就听到客砚凉凉地说道，“而且，你修为不济，一身鬼气，惊扰了活人的话，会耽误我们办事的。”已经到了嘴边的感激之语生生被阿蛮吞了回去，也是，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还愿意带着自己已经很够意思了，怎么还会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照顾，“我会好好表现的，一定给你们帮上忙，不扯你们后腿。”

“嗯。”客砚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句，随后带着他们来到附近的小镇，阿蛮一路上东看看西瞧瞧，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却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这里是距离九停恶鬼成鬼之地最近的一处人类城镇，我们去前面的酒楼歇歇脚吧，等日头过一些，阳气弱一点之后，再行动。”三鬼在酒家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壶酒和几个小菜，装装样子。

阿蛮坐在窗边，虽然装得很老实，眼睛却依旧停不下，滴溜溜地围着楼下来往的人类打转。杜弓看着她，觉得十分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怜，自己经历人生数十载，又身为引路鬼差，时常往来阴阳两界，这阳间的繁华盛景自己都见识过了，其实现在是战乱之年，这个小镇也是因为距离人间的修仙门派比较近，才看上去比较正常，但其实已经萧条了许多，街上的商铺小贩少了很多。

可阿蛮不一样，她生在地府，这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里从没出来过，难怪这也看得津津有味，他想开口跟师父求个情，让阿蛮下去逛一逛，就听到客砚的声音想起，“杜弓，你带着阿蛮去买一身素净一点的服饰，她这样有些太惹人注目了。”

阿蛮脸上的表情一下生动了起来，连客砚话里藏着的嫌弃都没有在意，急不可耐地跟着杜弓下了楼，“师父性子冷，可他对你真的很好了，虽然口头上说是为了好交差才带你到人间来的，可我觉得他心里还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阿蛮根本没有在意杜弓的唠叨，脱离了客砚的视线后，她一下子轻松活泼了起来。

直接冲到了贩卖风车、拨浪鼓等小物品的小摊前，现在日子不好过，一大早摆摊到现在，一个客人都没有，因而商贩推销得分外卖力，把阿蛮说得心花怒放的，可她没有人间的钱币，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杜弓。那张花红柳绿的巴掌脸再配上那副表情，看得杜弓胃有些不适，虽然身为一个鬼，他并没有呕吐的功能。

还没到布庄，阿蛮手里就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甚至还有点心、油饼之类的吃食，杜弓一边付钱一边无语，作为一个鬼，又没有消化功能，买那么多吃得做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布庄，杜弓请老板娘给阿蛮准备一身素雅一点的衣服，顺便帮她改一改脸上的妆容。阿蛮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小惊艳，杜弓干脆让老板娘给阿蛮多拿了几套，把她那小包袱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全换了。布庄好久没来这么大方的客人了，老板娘一开心，还多送了一个小包，阿蛮对这些衣服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很是喜欢这个可以斜挎在身上的小包包，包上还绣了一支淡粉色的梅花，她觉得很好看。

客砚在酒楼二层看着街上各处乱窜的阿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直到她重新坐到自己对面，才落了下来。“买好了？”看着阿蛮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捂着背包的样子，客砚忍不住调侃，阿蛮赶紧点点头，又转念想了一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竹蜻蜓，献宝似的递到客砚面前，“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可好玩了，你看！”

看着明显有些肉疼的阿蛮，客砚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礼物”，完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谢谢啦，确实挺精巧的。”阿蛮看着客砚行云流水般将竹蜻蜓收到接引路牌里，心中翻滚起狂风暴雨，“我的小蜻蜓~我只买了一个呀~”，她看得出来客砚对这些小玩意儿根本不感兴趣，他就是故意让自己吃瘪的！“死客砚！臭客砚！祝你下楼摔个狗吃屎！”可她又没胆子真的表现出来，只能在心中无能狂吼。

阿蛮还在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把小蜻蜓拿回来，就听到客砚的声音，“走吧，该去收第一个亡魂了。”说罢，起身下楼结账，杜弓跟在客砚身侧，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因为他居然在自己师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客砚带着二鬼来到城外，一个闪身，瞬移到一片阴森幽暗的峡谷之中，谷中碎石遍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塔尖处有云雷积聚，偶尔会有闪电劈向附近的山石，难怪谷中这么多焦黑的石块，而云层中的雷电几乎九成九都劈向了高塔，电流从塔尖蔓延到塔底，塔底阵法灵气波动极强，上下联动，仿佛打造了一个雷电的牢笼，每一次劈下，塔中都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这是？妖气？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妖气！”阿蛮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虽然生在地府，但她一直在黄泉街里待着，连阴司衙门都没去过几趟，在孟氏汤浦里排队的基本上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亡魂，一些危害性较大的亡魂会被直接带到衙门那边，孟婆汤也会由引路鬼差专门配送，故而阿蛮并没有见过太多实力强大的鬼魂，此时难免有些露怯，但看着镇定自若的客砚，她觉得自己不能跌了份儿，毕竟自己可是夸下海口，要好好表现，多帮些忙的。

“这是人族修士修建的一座镇妖塔，里面关的都是一些在他们看来十恶不赦的异兽族和妖族，关押的多了，自然妖气强盛。”客砚神色有些凝重，听着高塔内的动静，感觉这次的九停恶鬼怕是比阎罗君说得还要强大一些，他取出鬼幡，将三鬼的身形隐匿起来，鬼幡之内自成小世界，屏蔽鬼魂气机，此幡一出，他们在阳间便形若虚无。

“里面怎么还有一个人类的气息啊，这不关妖族和异兽族的地方么？难道~他就是九停恶鬼？可是，那家伙身上虽有几分鬼气，但距离九停恶鬼也差得太远了吧。”阿蛮虽然实力弱，但鬼差的基本能力是过关的，耳濡目染几百年，分辨各族气息还是没问题的。

“他确实是九停恶鬼的人身，只是现在身上的鬼气还没有完全成形。”客砚耐心地解释，“我们今天要带走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人类女子。”

随着客砚指的方向看去，阿蛮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向高塔这边跑来，更远处似乎有更多的人族在追赶她。她跑到塔门边，取出一块玉令，插入塔门之中，随后手中结印，塔门上的封印连通锁门机窍开始松动，塔顶的积云和塔底的封印同时开始震动，灵气波动更加剧烈。期间，人群也追赶了上来，可是阵法波动过于激烈，他们已经无法靠近，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走上前来，“青落！你莫要仗着是我的女儿就如此放肆！如果在你再敢维护那个残害同门的败类，休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您什么时候念过父女之情呢，您不是早就把我逐出集云派了，阿曾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您亲手逼的嘛！为了一本修行心法，灭人满门，事到如今，还在假惺惺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意思吗？！”红衣女子长发飞舞，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向中年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戏谑，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嘴仁义道德的修道界正义之士，被亲生女儿当场打脸，其中滋味恐怕不好受。

“这是你跟为父说话的态度吗！不孝女！有辱家门！”中年人对红衣女子的话置若罔闻，他面不改色地向在场的其他人，扬声说到：“今日，请各位见证！季青落欺师灭祖，与贼子狼狈为奸！我季桓身为集云派正门，守天下大义，断不会与此女沆瀣一气，就此断绝父女亲缘，各位日后动手诛杀，我集云派上下绝无二话！”一番话说得冷血无情，在场众人无不心惊。

阿蛮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觉得心底发冷，她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作出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也太冷血了吧，听上去明明是他害人在先的，怎么还这么振振有词，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为名为利，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客砚看着眼前的一切，幽幽得说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有些低垂，“你也经历过这些么？”阿蛮看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客砚回头看向她，眼中明灭闪烁，看不出悲喜，“那倒没有，但是，我的确见过。”

“我也见过。”杜弓接过话茬，“虽然我本人生前是挺顺遂的，我的父母也很疼爱我，但我的小厮就有类似的经历，他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去给有钱人当狩猎的人饵，然后被我救回来的。”阿蛮瞪圆了眼睛，“人饵？！他的父母怎么能这样！”杜弓耸耸肩，“其实他们也不想，只是穷得活不下了，才出此下策，这点上倒是与前面这位衣冠楚楚的家伙不同。而且，我觉得，比起卖了他的父母，那些买他回去的有钱人才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