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出发?”阿蛮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努力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想去啊?你这点修为够干什么用的,出去当炮灰啊,况且你又不是引路鬼差,没有接引令牌无法出入鬼门关的。”客砚看着阿蛮那副藏不住心事却又偏要遮掩的模样,觉得甚是精彩,阿蛮没理他,只说,“那你不用管,只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出发?”
客砚见阿蛮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脑子一转便猜到她想干什么,想着她虽然实力不济,但若是真能得到孟婆的同意,跟自己一起去阳间见识一番,应该也无妨,毕竟自己的实力在整个地府里还是排的上号的,护住她的周全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没有瞒她,“十天后吧,那个家伙阳寿还有一个多月,不过情况特殊,为了防止出现其他意外,我还是得提前过去盯着点儿。”阿蛮闻言,一刻都等不及地转身就往楼上跑去,纤巧的手指隔空冲着客砚点了点,“说好了!等我打点好了,就通知你,千万别扔下我先跑了!”
孟氏汤铺三层是伙计们居住的地方,第四层顶楼是现任孟婆孟德音的住处,看阿蛮的架势,应该是求孟德音去了。客砚摇了摇头,对她此举的成功率深表怀疑。那孟德音一向懒怠,十分厌恶各种琐事,所以她明明是地府的二把手,却从来不肯打理任何事务,全推给了阎罗君寂印,寂印不知因何,从不与她分辨,只把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孟德音就每日悠闲地逛山逛水、浇花听故事,守着黄泉街这一亩三分地,过得逍遥洒脱。
十日后,忘川边上,客砚和杜弓已经直挺挺地站了半晌。客砚开始还好奇地等了几天消息,可是时间过去大半,一直都没有动静,客砚心下觉得阿蛮肯定没搞定,便也就没再当回事,没想到昨天突然收到她的消息,让他们今早出发前,在忘川边上等着她。
“阿蛮真要跟咱们一起去啊?她那个样子能行么?我怕她连自己的鬼气都收不利索呢。”杜弓一边等,一边跟客砚抱怨,地府引路鬼差一般都是两鬼一组,杜弓就是客砚的引路搭档。“当初,你那一身鬼气不也是靠我帮着收拾的。”客砚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盯忘川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杜弓被他这个师傅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瞬间老实了,他这个师父虽然平日里总是面含三分笑,但其实从不与任何鬼交心,是个心底冰凉的主,不知为何唯独对阿蛮特别容忍,甚至应该说是放纵。
杜弓甚至怀疑过师父是不是对这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可看来看去也不像,那丫头瘦的跟个细竹竿一样,巴掌大的脸上,也就一双眼睛灵动清澈,顶多算是清秀,师父对她,不像是男女之间那个样子,顶多算是有些宠溺,有一次,他还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句,被客砚一记眼刀吓得不敢再问。
不过话说回来,阿蛮虽然总是被大家呼来喝去的,但其实很受照顾,地府除了最近几百年来的那几个小鬼差,其他鬼差都是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儿千辛万苦长到现在这么大的,她这不到三百年的年纪里,大病小灾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也着实是可怜得很,难怪师父这样的冰山性子也舍不得对她冷脸。
她是个鬼胎,母亲怀胎八月却命丧黄泉,肚子里带着还未出世的她来到地府投胎,没想到却在轮回前,就在孟氏汤浦里生下了她,她本就不足月,又生在地府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差点就没挺过来,直接魂飞魄散了,听说阎罗君和孟婆都出手了,才保下了她的小命,可后面也是三灾八难的,一时从奈何桥上掉到奈河里,被灼伤得体无完肤,一时又被地府中的恶鬼惊着了,魇得高烧不止,连走着走着都会被天雷劈中,反正什么稀奇古怪、不可思议的怪事在她身上都发生过,很多事情,杜弓连听都没听过,比如鬼会生病、会长大这一类的事,这大概、可能、也许是只有鬼胎才会有的专属体验吧。
“我来啦!我来啦!等了很久吗?”杜弓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传了阿蛮活蹦乱跳的声音,她背着个小包袱,手舞足蹈地跑到他们身边,其实莫说是师父,他看着小阿蛮也总是有一种看到自家妹妹的感觉,即使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她还是长成了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多好。
“也没有很久,东西都带齐全了吧?”已经盯着忘川水足足两个时辰的客砚面不改色地回答,听得一旁的杜弓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是从他那个最守时间观念的师父嘴里说出来的?!看来要么是师父疯了,要么就是自己疯了。
“嗯,你看,我换了人间的衣服,听说是他们那时兴的款式呢。”阿蛮拎着裙角显摆,这是她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还特意挽了人类的发髻,客砚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许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杜弓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也叫“还不错”?!这青蓝色的褙子面居然搭配一件翠绿色的抹胸,头上还插了一个大红色的发钗,一张看上去只有及?之年的小脸上还抹了脂粉,花红柳绿的一身,看上去“灿烂”得着实有些吓人。
当然,这些话,杜弓也就敢在心里念叨念叨,可没胆子说出来。
“我们出发吧。”客砚从接引路牌中取出忘川渡,招呼他们两个上来,“哇哦,这就是能横渡忘川的忘川渡啊,看着跟画册里那些阳间小船长得差不多嘛。”阿蛮左摸摸右看看,第一次出门的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忘川水也有腐蚀性,如果你不想再体验一次奈河水蚀体的痛,就别碰。”看着伸出食指想要摸一摸忘川水的阿蛮,客砚抓着她的后衣领,直接扯到自己身边。想起奈河水蚀体的疼痛,阿蛮瑟缩地抖了抖身子,没敢再往边上凑,老老实实地呆在客砚身侧。
过了忘川,就是地府大荒了,这里有专食魂魄的姑获鸟,专门伺机攻击往来的鬼魂,三不五时就听说有牵引亡魂的队伍被攻击。阿蛮听着头顶上时不时响起的,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扯着客砚的袖口连头都不敢抬,“没事的,有师父在,那些畜生没胆子下来的,放心吧。”杜弓实在看不下去,照阿蛮恨不能缩到客砚怀里,一步一挪的架势,怕是三天也走不到鬼门关。
客砚也安慰地拍了拍阿蛮的手,阿蛮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才想起他可是地府排名前几的高手,虽然自己没有亲眼见识过,但他往来人间这么多趟从未出过事,连九停恶鬼这么棘手的案子,阎罗君都交给他处置,可见他的实力靠谱。这么一想,阿蛮心里瞬间踏实了许多,步子也轻快起来,虽然还是将客砚的衣袖扯得歪歪扭扭,但总算勉强在预约的时间点赶到了鬼门关。
客砚取出牵引路牌,交给守门鬼差查验,调整出口位置,阿蛮看着着实羡慕,心中暗忖,“这东西真不错,又能储物,又能通关,听说还能防身,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搞一块玩玩。”阿蛮亦步亦趋地贴着客砚完成通关手续,正要跨过鬼门关,就听到身后传来当铺管事钱大壮的吼声,“拦下她!别让她出去!!”
阿蛮头也没回,拽着客砚一步跨过鬼门关,踏入阳间的地界,空气一下清凉下来,不再像地府大荒那般燥热,可是阿蛮的头顶仍然觉得火辣辣的,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是客砚气急败坏的目光,自己到阳间来这件事,其实德音大人一口就回绝了,自己求了好几天,大人都没有同意,后来干脆连面都不肯见了。阿蛮的小脑瓜全速运转着,看有什么说辞可以把这茬糊弄过去,客砚一直没出声,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像刀子一样在阿蛮头顶盘旋。
“刚才钱掌柜一直再叫你呢,你没听到吗?他还说……”阿蛮跨过鬼门关的时候,只来得及扯住客砚,没顾上杜弓,此时他才从地府那边过来,话说到一半,就被客砚直接打断了,“你这趟出来,孟婆没同意?”
阿蛮的脑子瞬间转过了许多托词,可最终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没敢反驳。“你!你!你疯啦?!你知不知道!那个!无令擅离地府,那,那是多大的罪过!要被关堕狱的!不光是你,师父和我到时候也……”杜弓才反应过来,声调一下拔高了八度,说话都磕巴了起来。
阿蛮听着他的话,头垂得更低了,其实,她也有点后悔了,到人间来确实是阿蛮一直以来的心愿,本想着自己三百岁成年礼快到了,想借此把这件事当成一份礼物,向德音大人讨了来,没想到大人拒绝得那么干脆,自记事以来,大人很少会真的驳回自己,就算不同意,求一求,撒撒娇,她也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自己,没想到这次这么断然,阿蛮心里有些委屈,憋了气,起了逆反心理,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要不我现在回去吧,你们不知者无罪,阎罗君不会过分苛责你们的。”阿蛮喃喃地说着,“知道错了?”客砚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冷热,阿蛮点了点头,“我不该赌气的,是我不对。”“知道错了就好,我们走吧。”说罢,抬脚就往前面的人类小镇走去。
“啊?”“啊!”阿蛮和杜弓都愣住了,杜弓先追了上去,“师父,你不把她送回去啊,她……”“事已至此,不如让她跟着,说不定能在九停恶鬼这件事上出点力、立点功,到时候,功过相抵,阎罗君和孟婆那边才好交待。”“可是!”“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说罢,客砚回身看了看还呆在原地的阿蛮,开口说到,“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走?”“哦哦哦,好的。”阿蛮连忙提起裙角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