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过吗?”伍偃之刚一睁眼,觉得果然如那个书生一般的鬼差所说,神思清明了许多,身体也轻松了不少,还来不及仔细查看体内的具体情况,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微凉的声音,淡淡的又带着些许愠怒。他起身,斜眼瞄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子”,眼中的不屑与压迫毫不掩饰,丝毫没有因为站上前来的客砚而有任何收敛,“你什么意思!”
阿蛮毫不畏惧地回瞪了回去,她替季青落感到不平,也知道客砚就在自己身边,眼前这个九停恶鬼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她为你而死,你却把她当成是复仇的工具,我问你,有没有感到过愧疚,有没有后悔过?”
伍偃之的脸上狠厉之色浮现,周身戾气暴涨,“你们偷看了我的记忆?!好大的胆子!”客砚跨步压上前去,半见塔烟香四溢,“伍偃之,你冷静些!”伍偃之倏感识海一紧,愤怒的眼中红光闪动,“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居然趁我不防,对我下了禁制?!”客砚毫无惧色,轻蔑地笑了笑,对着已无人形的伍偃之说到:“你身上长了一层怪毛,脑子也长毛了嘛!有没有下禁制,自己不会看嘛!真是浪费我的半见香,你要是不想要,我现在就可以撤回来,让你的识海、灵台自己去对抗九停恶鬼之力吧,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伍偃之环视体内,果然如眼前鬼差所言,一层轻烟护在了自己的识海周围,阻挡了恶鬼之力的入侵,灵台的损伤也修复了许多,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识海岂不是受他人所控,想到此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比起阿蛮,客砚这世间行走了这么多年,其实更能理解伍偃之心中的恨意,也知道这种灭门之仇要放下有多不容易,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比阿蛮更清楚他的选择对于他自己,对于季青落来说有多残忍,忍不住恼火他不争气,选了这样一条不归路,把自己和季青落都逼上了绝境。心中对他的理解和恼怒交织,变得越发不耐烦,根本没等他开口,直接几句话怼到他脸上:“你要是还想保持清醒,就别乱折腾!至于我的半见香烟,你不用担心,回地府之后,我自会撤回,若不是公务在身,你以为谁稀罕浪费这么多香,在你身上折腾这么多功夫!”“你!”伍偃之听着对方不屑一顾的话语,心中怒火更甚。
“你们别争了!“”阿蛮打断了二鬼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口解释到,“伍偃之,你的回忆是在修复灵台是闪现的,并不是我们强行查看的。我问你,是因为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傻,你对她那样不好,她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替你挡下那一剑。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看得出她是个坦荡洒脱的女孩子,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的心疼和不舍。”伍偃之听到这话,神色暗了一暗,眼神中似有踌躇,可还是僵着脸,问了一句:“是她问的吗?我是说,阿落。”
“她没有问,她甚至不曾回头。”阿蛮如实相告,伍偃之抬起眼,脸上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看着阿蛮的清澈又执拗的眼神,他的脸上依旧阴冷着,看不出喜悲,只是脸色好像更惨白了一些,言语之中,嘲讽之味甚浓,声音却不像之前那样强硬,“她都不好奇,你又问来做什么,一个小鬼差,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这难道这也是你们那个什么公务职责之类的?”“我只是因为替她感到不值,今日本是她的生辰,她那样美好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伍偃之闻言,神色微动,是啊,今日是她的生辰,自己曾经许诺过年年生辰都要陪她一起过的,现在只剩了一纸空言。
眼前闪过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美好,伍偃之心中挣扎,面上却依旧冷冷的,阿蛮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心中怅然,也不想再纠缠,转头看向客砚,说到:“算了,咱们回吧。”
客砚看着阿蛮有些低落的样子,想要安慰几句,却突然发现一旁的伍偃之身上似乎起了什么变化,变化十分轻微,若非自己的半见香烟留在伍偃之的识海之中,他也很难发现。客砚见状,未动声色,垂下眼帘,从接引令牌中取出一副通体哑黑的镣铐,其上刻有繁复的不明花纹,似乎是某种镇压禁制,一取出,伍偃之就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威压,周身鬼力受到刺激,在体内挣扎起来,让他感到刺骨的疼痛,他勉力控制着体内的鬼力波动,下意识想要避开镣铐的锋芒,却听到耳边传来客砚的声音,“这是引鬼链,你这种情况想要顺利进入地府,必须戴着它,你虽为鬼身,这一身罪孽却不为地府所容,若是空身入府会直接引来天罚,带上它,可以遮蔽你体内的九停恶鬼的气息。”客砚将引鬼链递到伍偃之面前,却没有直接动手,“看在你直到最后,也并没有打算利用这一身鬼力为祸世间的份上,你自己来吧。”
伍偃之没有抗拒,接过引鬼链,强忍着体内躁动不安的鬼力刺激,将镣铐扣到自己手腕上,一拷上,就感觉整个身体如同灌了铅一样僵硬起来,体内的鬼力流淌都变得涩滞起来,如同背了一座大山在身上,压得喘气都有些艰难。
伍偃之心中想着青落,没有反抗,努力适应着引鬼链的束缚,客砚看着他被压制得浑身咔咔作响,也没吭一声,倒觉得也算是条汉子,也没多说什么,一手拉着链尾,一手将阿蛮腰间的接引令牌取下,催动令牌联络鬼门关的守门鬼差吗,顺便暗中观察了一番,他这才发现伍偃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是戾气,那些本来在他身上环绕不散的的戾气居然消减了些许。
客砚心中狐疑,平白无故地,戾气这东西怎么会自动减弱呢。客砚不明就里,在心中慢慢梳理着前前后后发生过的事情,却发现伍偃之这家伙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偷看阿蛮,虽然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却让客砚心中一跳,难道他的戾气弱化是因为阿蛮?
这个猜测让客砚很是不安,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件好事情,在确定之前,他不敢冒一丁点险,只能紧紧地将阿蛮护在身旁,用自己做肉盾,隔开了他俩,生怕伍偃之说出或者做出什么出鬼意料的事情来。可阿蛮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变化,一直闷不做声,看着客砚忙活。
鬼门关在峡谷之中缓缓打开,客砚收起令牌拉好阿蛮,拽着伍偃之,走过关口,杜弓和地府的堕狱司使已经在门边等候,杜弓冲着客砚微微点头,示意季青落之事已经办妥,她已经顺利踏上轮回之路,不会在地府与九停恶鬼产生交集。
一旁牛头人身、壮硕如小山的堕狱司使走上前来,一双水当当的牛眼上下打量了伍偃之好半天,憋出一句:“果然怪异。”随后取出一张白色符咒,就往伍偃之后脖颈处贴去,伍偃之皱着眉头侧身闪躲,客砚手中的引鬼链有些绷紧,他有些无语,“我们这儿是正规机构,大家都很忙,没有鬼差会闲得没事,去折腾亡魂的。你情况特殊,手续自然跟其他鬼不同,而且你都已经决定来我们地府了,就没必要这么抗拒了吧,魂飞魄散都不怕,还怕这些。”
“我自然不怕,但也不想莫名其妙被搞这些。”伍偃之盯着牛头鬼差手中的那张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气机的符纸,十分警惕,依旧侧着身,似乎在等着一个解释。堕狱司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亡魂,往日亡魂见了他们一般都是规规矩矩甚至畏畏缩缩的,地府专司身后事,掌管亡魂去留,炼狱十八层的威名,哪怕阳间也有传闻,没有哪个亡魂这么不开眼,要跟地府鬼差为难,毕竟闹出事来,遭罪的还是他们自己。
客砚冲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想起那家伙一直在偷瞄阿蛮,此刻更是不想替他解围,杜弓看着自己师傅一副摊手看戏的模样,便也抱着手,准备一起观赏接下来的剧情,阿蛮看着眼前有些僵持的气氛,心中莫名感到一丝烦躁。
堕狱司使可没有客砚那样的耐心,他本就不怎么爱说话,要他解释还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痛快,一双大手直接向伍偃之脖颈抓去,伍偃之被引鬼链限制,眼看就要被抓住,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那不过就是个恶鬼定阴符,防止你身上的恶鬼之力和戾气影响到其他亡魂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客砚有些诧异地看着阿蛮,没想到她居然会开口解释,只见她接续说到,“若是再连累一个无辜的性命,你身上的罪孽就更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