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之听了阿蛮的话,安静下来,没有再拒绝堕狱司使的动作,乖巧得让杜弓和堕狱司使都频频侧目。符咒上身,伍偃之的确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倒是有一股清凉传遍周身,缓解了引鬼链带来的痛楚,看来这个小女鬼差没有说谎。
客砚发现伍偃之又开始有意无意地瞄着阿蛮,心中警惕之意更甚,直接将引鬼链交到杜弓手中,示意他和堕狱司使先走,自己拉着阿蛮拉开一小段距离,在后面殿后。杜弓不疑有他,带着伍偃之走在前面,倒是伍偃之顿了一下,才跟上去。
客砚估摸着距离,等到伍偃之他们听不到了,才轻声问到:“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帮他,我还以为他之前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你生气了呢。”阿蛮瘪了瘪嘴,“其实,也说不上是生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目睹了这些事情,心里总是闷闷的,明知道不应该,却老是忍不住把自己带入到季青落的视角里。”阿蛮回想这几天自己的表现,也发觉有些不太正常,似乎也不是简单的因为见到的场面过于血腥残暴导致的,“以往我也听到过一些惨绝人寰的故事,虽然不像伍偃之这样杀人食魂,可江洋大盗杀人如麻、残暴将军屠城灭族之类的事情也听过不少,心里从没有像这次这样难以平静。我说我是替季青落不值,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心情,我总觉得只有知道了他的想法,心里才能不这么纠结了,可惜他并不想搭理我。”
客砚听着她的话,细细揣摩着,他有些不忍心,让阿蛮卷入这样的焦虑挣扎之中,只盼着她能永远如以前那样单纯快乐,可他也清楚阿蛮总会长大,成长所需要的风雨和磨砺,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对于阿蛮来说都是无法避免的,却又担心自己会不会操之过急,反而让她陷入更加难以挽回的境地,一时,心中万般念头转过,生怕自己一步踏错,反而害了阿蛮。
阿蛮见他思忖了半天却没做声,有些不明所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客砚回过神来,看着阿蛮,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反手拉住阿蛮的手腕,温柔地安抚,然后冲着伍偃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阿蛮注意,“你发现那家伙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阿蛮仔细地看了看伍偃之的背影,这几天他要么在杀人,要么在准备杀人,即使在北域小院时洗漱沐浴,换了衣衫,但经过了青同山和镇妖塔的折腾,现在也已经是凌乱不堪,血迹斑斑,一身鬼力虽然被压制在体内,暂时看上去与一般亡魂没有什么区别,但手腕上的引鬼链和脖子后面的恶鬼定阴符还是昭示着他的可怕。
阿蛮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什么伍偃之有什么变化 ,有些不太明白客砚指的是什么。“仔细看他身上的戾气。”客砚轻声提醒了一下,阿蛮再看过去,才注意到,伍偃之身上戾气似乎变淡了一点,只是戾气隐藏在滔天恶鬼之力下,不特意看真的不太明显,“半见香除了克制恶鬼之力,还能够净化戾气吗?”阿蛮第一反应是半见香的效果。
客砚摇摇头,“不,不是半见,半见香无法净化戾气。戾气生自心中的执念与恶念,虽然九停恶鬼之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伍偃之的心性,但归根究底,还是他自己造成的。执念生恶,越发疯狂,才让他生出这一身戾气。”“执念生恶?既然是因为执念产生的戾气,怎么会突然之间减弱了呢,他放下心中执念了吗?看上去不像啊。”阿蛮听着客砚的解释,反而更加不明白了,客砚看着阿蛮,压下心中的犹豫,慎重地表示,“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细细捋了一遍,感觉他的戾气产生变化应该是因为,你!”
“什么!”阿蛮闻言,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诧异地看着客砚,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客砚却脸色凝重,并不像在开玩笑,“因为我?!怎么可能!什么意思?”“那家伙把自己封闭在仇恨的泥淖之中,终此一生也未能解脱,加上恶鬼之力的干扰,才让他变成这般,半见香帮他保持了识海灵台的稳定,免去鬼力滋扰,更重要的是,你的质问让他直面了一个问题,一个他逃避了一辈子,可能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问题,我想这可能是他执念产生动摇的缘由。”
“我的质问,他逃避的问题,你是指……季青落?”阿蛮觉得这个说法不太靠谱,“季青落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那样爱他,都没能让他放下执念,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两句话就动摇了呢。”“这我也说不不清楚。我猜季青落很可能因为她父亲的所作所为,对伍偃之始终心有歉疚,反而不知该如何劝解。而且那家伙决定在镇妖塔炼化自己的时候,心中的执念应该就已经有所松动了,再加上你的话,才让他产生这样的变化。”客砚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一边心中隐隐不安,“虽然变化不算大,但我仔细观察过了,确实是因为你才发生的,有时候,陷入情绪泥淖之后,反而需要借助外人、外力才能打破那层硬壳。”
阿蛮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好像明白了些,又好像更糊涂了,不过既然客砚这样说,总有他的道理,他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欺骗自己。“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继续追问吗?帮他彻底放下执念?”阿蛮此时心中也糊涂起来,心中原本的愤懑被好奇占去了大半,她明明是替季青落不值,为了给纾解自己心中的压抑才那样质问的,没想到居然还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作为鬼差,如果能化解九停恶鬼心中执念,应该是大功一件吧,可是自己从没听说过,有哪位鬼差高手可以做到这些,更可况自己这种功力低微,下个月才成年的小角色。
“莫慌,这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你也不用太上心。我告诉你只是想你心里有个防备,如果不想跟那家伙牵扯过深,就跟他保持距离,其他的事情,等我禀告阎罗君后,请他定夺吧。”客砚拉着阿蛮一边走,一边安慰到。阿蛮点点头,到了阴司衙门那边,伍偃之应该会被直接压入堕狱,没有阎罗君的同意,自己不可能再有跟他碰面的机会了。
想到这,阿蛮突然想起一事,惊叫起来,“哎呀!哎呀呀!”惹得前面的杜弓、堕狱司使和伍偃之都回头查看,阿蛮赶紧摆手,“没事,没事,被姑获鸟吓了一跳。”杜弓笑着回答:“没事儿,放心吧,有我们几个在这里,那姑获鸟也没胆子下来的。”堕狱司使也难得的笑了笑,他在地府的不知多少年头了,又是阎罗君手下的得力干将,对阿蛮的身世自然也比寻常鬼差知道得多一些,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也有些怜惜,“莫怕,我在这儿,定不会让那畜生伤着你。”
“谢谢司使大哥!我也会多加小心的。”阿蛮一边尴尬地打哈哈,一边感谢,直到前面三鬼重新行动起来,她才冲着客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怎么了?”阿蛮刚刚的一惊一乍把客砚也吓了一跳,看着她把三鬼搪塞过去,才开口小声询问,“我擅离地府的罪责怎么办呀?我不会也要去堕狱里待着吧,德音大人也一定很生我的气。”阿蛮从季青落和伍偃之之间的纠葛中抽离出来之后,才想起自己也有可能要“享受”一趟堕狱几日游,还要面对德音大人的怒火,瞬间清醒并慌乱起来,什么爱恨纠缠都抛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你才想起来啊,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一直没提这件事,是因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呢,合着是压根忘了茬儿了呀!哈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哈哈哈~”客砚笑得腰都弯了,亏他一路上还在担心着这孩子的安危,结果人家全然没想起自己也遭着难的事儿,“你别笑了!哎呀~别笑了!赶紧帮我想想呀~”阿蛮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只能死命地扯着阿蛮的袖口。
“小姑奶奶,快别拽了,这两天下来,我这袖口都快让你扯出窟窿来了。”客砚一边把自己的衣袖从“魔掌”中解救出来,一边安抚着阿蛮,“行啦,你别担心了,孟婆那么疼你,顶多斥责你两句,不会真的责罚你的,至于阎罗君那边,我早就替你想好了说辞。”“是嘛,是吗,德音大人真的不会怪我嘛?”阿蛮心里很是没底,客砚点点头,“放心吧,孟婆并不负责地府律法之事,只要阎罗君免了你的刑罚,她自然也不会过多苛责。”
阿蛮半信半疑地接着问到:“那你想出了什么借口帮我搪塞阎罗君?我要怎么说,怎么做。”“其实,也不是借口,都是事实,只是你自己并没有发现而已,足够帮你功过相抵了。”客砚有些无语地看着阿蛮,闯出了祸事,居然妄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搪塞,真当阎罗君和孟婆好糊弄的呀。阿蛮有些糊涂,什么叫自己没有发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