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舟行 第2章 林声

叶琦到片场的时候，在摄影棚外看到了裴柘的那辆宾利，秉持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想法跨步走了进去。

“方老师！”还没走近，赵昭的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

叶琦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艰难地走到监视器后面，“早上好。”

裴柘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继续敲着电脑。

午饭的点，叶琦本想和赵昭一起找个化妆间吃盒饭，扭头就看到裴柘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毕竟是金主，赵昭只好礼貌性地问道，“裴总也吃盒饭啊？”

裴柘回道，“嗯，顺路一起去吧。”

一路无话，两人打完饭朝化妆间走去时发现裴柘依然跟在身后，叶琦拿胳膊轻轻捣了一下赵昭，放低声音说，“他怎么还跟着啊。”

赵昭无奈，“我去问问。”然后扭头问裴柘，“裴总要去哪吃饭啊？”

“我刚来，都不熟，不介意的话，跟着你们吧。”

叶琦听到后，心里默默说，介意，很介意。

赵昭不好拒绝，只能挤出来笑应着，“不介意，不介意，裴总一起吧。”

就这样，化妆间里，两个女孩就着茶几，裴柘一个人坐在化妆桌旁，场面一度十分安静且尴尬，空气里只有一次性筷子和塑料餐盒碰撞的声音。

倒是没想到，裴柘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们聊你们的就行，不用在意我。”

叶琦戳戳米饭，你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怎么可能不介意。

戳着戳着，叶琦才发现刚刚打饭时走神，不小心被师傅放了快鱼肉上来，叶琦一向对鱼肉格外敏感，沾了鱼肉的饭菜都不会再碰，一时暗道不好，又不想麻烦人，打算忍着慢慢吃掉，实在不行下午再加个餐。

刚要把有鱼肉的那快夹出去，突然伸出来一只手，递过来一个餐盒，“吃我这份吧，没有鱼肉，我还没动过。”

叶琦愣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裴柘见状，将自己餐盒放下，把叶琦的那份盖上盖子端走了。

旁边的赵昭已经看呆，一个没忍住，说，“方老师，你那份，是不是吃过了。”

叶琦顺着赵昭话头，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裴柘，“裴柘，那份我吃过了。”

裴柘已经坐下将餐盒盖子打开，正要下筷，“没事，我不介意。”

空气再次沉默，赵昭忙打起圆场，“那个，大家吃饭，吃饭。”

叶琦没办法，打开餐盒，看着那几道菜，很不争气地鼻头微微泛酸，裴柘怎么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啊。

没过一会，裴柘先吃完，和两人打过招呼就走了出去。

关门声刚响起，赵昭好奇得看了叶琦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叶琦被这一眼看得脚趾扣地，快速扒拉着饭，吃了几口后盖上盖子起身，“我吃好了，就先过去了。”然后快步走出了化妆间。

叶琦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裴柘的身影，想了想朝摄影棚外的黑色宾利走去，走到驾驶位，抬手敲了敲窗户，窗户落下，裴柘戴着墨镜，看向叶琦，“方老师有事？”

“你有空吗，聊聊？”

“上来说，”窗户升起，叶琦绕道副驾驶位，探身坐了上去。

两个人看着前方，突然都沉默了。

裴柘取下来墨镜，看向叶琦，“方老师想聊什么？”

叶琦做了几遍心理建设后，开口说，“你为什么来剧组。”

裴柘笑笑，“监工，放心吧，不是来找你的。”

叶琦深深呼出去一口气，“那就好，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八年了，行为上，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裴柘单手撑着副驾驶的座椅，稍稍侧身靠近叶琦，“叶琦，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我没有同意，就不算分手，我只会当做我们冷战了八年。”

叶琦瞳孔紧缩，紧紧盯着裴柘，“你说什么？”

裴柘嘴角依旧挂着笑，“跟你开个玩笑，方老师紧张什么。”说完，重新坐回自己位置，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摆弄着墨镜。

叶琦明显被影响到了心绪，呼吸紊乱，“裴柘，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今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裴柘微微皱了皱眉，“知道了。”

叶琦调整好后，想了想，还是问道，“投资这部电影，和我有关吗。”

裴柘听到后，笑出了声，“你是原著作者，你说和你有关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话还没说完，裴柘已经接道，“没有，这是我妈投资的，我只是帮他跟下进度。我妈妈她很喜欢你的书，她不知道方沉舟就是你。”

虽然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但听到自己的作品能被很厉害的女性投资人喜欢，叶琦顿时萌生出些喜悦，“抱歉，是我想岔了。也谢谢姜总的喜欢。”

“还有问题吗，没有就请下车吧，我要午睡了。”裴柘说完，又重新戴上了墨镜。

“没有了。”叶琦伸手准备开车门，刚碰到把手的位置，旁边又有声音传来。

“叶琦，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才来剧组的呢。”

叶琦沉默片刻，保持着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的姿势没有动，“裴柘，我们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说完，叶琦打开车门，下车，关门，一气呵成。

裴柘透过车窗看着叶琦走进摄影棚，身影逐渐和自己记忆中的那样重合，又迅速错开，还是有些什么变了的。

直到看不到身影，裴柘才回过神来，把座椅放下，躺下身，脑海里闪过他和叶琦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我家有事，我们分手吧，不要再联系了。”

八年前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单方面宣布结束，然后整个人完全消失，如今又这样轻易地将过去的一切付诸东流，叶琦，这段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你珍惜吗，还是裴柘这个人在你那里，从来都是无足轻重。

裴柘闭着眼，任由思绪侵扰大脑，像过去八年里的很多个晚上一样。

下午开机的时候，裴柘不是看着自己的电脑处理工作，就是晃悠着了解各个工种，倒是明显没有再关注过叶琦。

之后的几天都是这样，裴柘本来就是温和好说话的脾气，竟然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就连赵昭和林声都会时不时揶揄裴柘几句。这样一对比，反倒显得叶琦和裴柘关系不好了。

果不其然，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琦就听到有同事讨论她和裴柘是不是有啥过节。天可怜见，叶琦吃完饭再次敲响了黑色宾利的车窗。

同样的位置，连裴柘戴着的墨镜都还是那一副。

“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老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说是这样说，裴柘嘴角明显带了笑意。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裴柘扭头，两人突然对视，叶琦仿佛能透过墨镜看到面前人眼里的得意。

“不是你说的，我们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吗，现在没什么话说不是才正常吗。”

叶琦顿感头大，深吸一口气，轻声说，“裴柘，我只想好好的把这个电影拍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等电影杀青我就回柏林了。当初的事，如果伤害到你了，我很抱歉，已经过去八年了，我们都该放下了。我想往前看了，希望你也是。”

空气中再次安静，叶琦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已经听到裴柘的声音传来。

“好。”裴柘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有什么意思呢，是啊，没什么意思，明明都已经被抛下了的，还穷追不舍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死皮赖脸了。

那天下午，裴柘没有再出现在片场，影棚外的宾利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走，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裴柘都没有再来过，剧组同事有时还会提前那个好脾气的资方，笑着开玩笑说还没有宰他一顿呢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