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乔苒是生活在没有人声的世界里面的,这并不是说她有发声和听力相关的疾病,而是因为乔奶奶是聋哑人,她是被乔奶奶带大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生活里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的,她需要去理解乔奶奶独特的“语言系统”——肢体动作,表情,眼神……以至于她很早就有一件特别擅长的技能,就是感知他人的情绪。
这种技能,有好有坏。
好的是,她和所有人关系都好。
她是所有长辈口中“你能不能像小苒一样让人少操心?”“像小苒一样好好学习。”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可靠的可以帮助老师管理班级的班长。
她和班上同学关系都维系的很好,无论成绩好坏,或者是所谓的“好学生”“坏学生”之分。
这项技能,对她来说,好处很多。
但显而易见,也有坏处。
至少现在,明显坏处大于好处,以至于她苦恼到不想迈出这扇储藏间的大门一步,可她又不得不尽快出去。
怎么就把粉发给带回家了呢?
她忍不住头抵在货架上,无声苦恼着。
当下明明可以有很多种解决办法,但她偏偏只想到了把人带回她家里。
加上今天,她也才和对方见过三次面,而这三次见面,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怎么就把人给带回家了呢?
她想不通,最后只能归结为这一定是感冒带来的后遗症,让她思考变得缓慢,以至于不能完美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最后,她还是取了干净的浴巾,快步走回小客厅,这里是在民宿的后院,是她和乔奶奶自己生活的地方,客人一般是进不去的。
小客厅外修了一块小露台,她平时一般会在这里写作业,看书,所以这里有雨棚,桌椅,靠枕,还有她没来得及收拾的书本,和今天只完成了一半的手工制品。
倒也没有放什么值钱的宝贝,不怕被人偷。只是这个小露台有些像是她的私人领地,不太想要有人轻易没有许可就闯入。
但她现在,竟然轻而易举让一个只能说是陌生人的人进去。
这场雨来得太大,她那把伞不算大,要遮两个人实在有点困难。
短短几分钟回来的路程,对方还是淋湿了大半,虽然下雨,但房间里远比小露台闷热,她干脆就让对方先在小露台待着,而她去找浴巾,幸好民宿今早才送来了一批干净的洗漱用具。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桌子上的东西还是原模原样摆放着,摊开的书页上用着不同颜色标签纸做的标记,她只完成了一半的模型被别人拿在了手中轻轻翻看,大概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对方转过头看向可了她,又将手上的模型放回了桌上的盒子里。
她仔细打量了下对方的脸,脸色平静,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愤怒和难过……
她默默地递了浴巾过去,对方接了过去还开口说了声,“谢谢”,才擦起了头发。
又陷入了沉默的氛围里,盯着那头粉发看了一会儿,乔苒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可她又该说什么呢?
对方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的时候,她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等到手臂被碰了碰,乔苒才回头,是乔奶奶。
她出门的时候乔奶奶是不知道的,结果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果然,意外带来的麻烦也能产生连锁效应,一件接着一件。
[这是谁呀?是你的同学吗?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乔奶奶没有生气,只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外表有着她不能理解的发色,但年纪看上去和她孙女差不多,看着不像个坏孩子。
所以她没生气。
乔苒犯了难,说实话,她没预想过把人带回来会是怎么样的,要怎么解释对方的来历,可她也不爱撒谎,所以干脆迂回的解释,[雨太大了,等雨小一点儿了,他就会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乔奶奶不再多问,只是又指了指一直沉默站着的人,又对着乔苒手语道:[已经这么晚了,上门都是客人,先带他去吃晚饭吧,食堂还给你热着饭菜呢。]
*
陆司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使面对着陌生的老奶奶,他也不自觉地站正,礼貌而又安静地看着对方。陆家是个大家族,人口众多,他自己的曾爷爷曾奶奶也都还健在,二老很疼他,他在二老面前时,也是个听话懂事的晚辈。
而且,这位老奶奶看着他时,有些让他想起了他的曾奶奶。
只是,他看着对方用手语交谈,他想要开口,却又只能沉默以对。
那一对祖孙显然在交谈着关于他的事情,也是,谁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不是给人添麻烦呢?他也应该离开,可在离开之前,他至少应该说声谢谢。
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的声音不会被听见,这能让他有喘口气的松懈,也让他无所适从。
他伸手进口袋,才想起手机已经被他扔进了大海,扔的时候没有后悔,现在反而有些后悔。于是他看向了桌上的标签纸和笔,伸手取了一张写过几个字。
在对方走向他时,他递了过去,对方显然有些意外,还是接了过去,低头看。
[谢谢你,也请替我给奶奶说声道歉打扰了,我先走了。]乔苒默念了一遍,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却一瞬间松了,她忙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却又想起来对方应该看不懂手语,她低头连忙写了一行字,回复。
陆司羽接过标签纸,虽然对方写得很快,字迹却很工整清晰,“奶奶请你留下来吃晚饭,你不用担心会打扰,奶奶还说,现在雨很大,等停了你再回家吧。”
乔奶奶不知道孙女他们在交谈什么,就问了,乔苒连忙给她解释。
乔奶奶不赞同,上前一步,拉住了陆司羽的手臂示意他坐下。
他应该离开的,却又在被牵住了手臂的时候,顺从的跟上了脚步。
说是食堂,其实并不大,因为民宿也不大,更像是饭厅,这会儿已经过了供餐的时间点,客人没在,只有他们三个人。
乔奶奶让他们都坐下,去厨房端来了一直温着的饭菜,很简单的三菜一汤,一人盛了一份。
乔苒也不知道她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还带上了纸和笔,写下了,[饭菜很简单,不过我们家厨师厨艺很好的,特别是汤,尝尝吧。]
她把本子推了过去。
陆司羽看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就真的动筷,他低头写了一句话,又将本子推了回去。
乔苒看了本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陆司羽,陆司羽也正在看着她,于是她伸出双只手,两只手的大拇指同时弯曲,她做了两遍,低头在纸上回复了一句,[你学会了吗?]
陆司羽点点头,然后他朝着乔奶奶,学着乔苒刚刚的手部动作做了一遍。
乔奶奶笑着点点头,又打了一段手语,乔苒在纸上翻译成文字,[奶奶说,不用客气,快吃饭吧,汤凉了喝对胃不好。]
陆司羽这才拿起了汤匙,喝了一口汤,汤很清淡,基本没有放佐料,但真的很好喝。
乔苒坐在对面,一边吃饭一边是不是装作不经意看向对方,还要分出心思来和乔奶奶沟通,将手语翻译成文艺。
一顿饭,明明没人开口说话,她却觉得自己忙的不可开交。
“人找到了吗?”听见开门的声音,苏念走了过去,只看见了陆燃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她刚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回陆燃家里看是不是人已经回来了,但还是没找到。
陆燃还算冷静,“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安排了酒店的保安接着找,巡逻队和海上救援队我也已经联系过了,他们找到人的第一时间会通知我们。”
苏念很愧疚,“我应该拦住他的。”
“这不是你的错。别担心,小羽不会做傻事,他是我带大的,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陆燃开口安慰,陆司羽只比他小十三岁,可以说是他抱大的,虽然长大了以后,他忙工作,陆司羽忙学习,但也从来没有疏远过。虽然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导致陆司羽性格大变,可他仍然相信,他的侄子不会真成为一个坏人。
等到了晚上9点的样子,他听见了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苏念倒是很惊喜,迎了上去,看着站在玄关的少年,她只问了一句,“回来了,吃饭了吗?”
得到的却是少年的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今天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苏念一愣,笑道,“原谅你了,回来就好。”
人已经回来了,苏念也不再牵挂,提上手袋,拒绝了陆燃要送她回家的动作,只说,“我先回去了,你不要送我了,你们好好聊。”
她轻轻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两叔侄。
陆司羽知道,他今天的举动,一定让他小叔很生气。
他应该先开口道歉,他正要张口,头上却落下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饿了吧。”
于是,陆司羽吃了今晚第二顿晚餐。
*
乔苒坐在柜台后面,今天下雨,客人基本都回房间休息了,能用到前台的时间不多,她一个人守着清闲的很,所以可以开小差。
她盯着标签纸看,拿着笔点了点,顺手就勾出了一片羽毛的形状。
[可以教我的名字怎么表达吗?]
[可以啊,你叫什么名字?]
[陆司羽,你呢?]
手语对话就用[]表示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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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夏天和粉发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