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潮 第3章 夏天和粉发3

乔苒发烧了，38.5°，起先她并没有察觉，只是起床的时候就有点头晕，原本以为是昨晚睡的不太好，毕竟这几天每天熬夜补手绘本，凌晨2点都还没能睡着，头晕是正常的。

是要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要去拍日出的苏念看她脸色不对，一摸她的额头，把人给拉住了，“小朋友，你额头好烫，你发烧了吗？”

“还好吧，我就是有点头晕。”乔苒自己还不觉得，因为夏天本来就很炎热呀。

苏念是个热心肠，这下也顾不上要出门了，给乔苒找了医药箱，找到体温枪一测，“38.5°，你别出门了吧。”

不测还好，现在乔苒只觉得头晕的快要站不稳。

坐在大厅沙发上端着水杯吃药的时候，乔苒还在想，她今天有好多事情要做，她的体温能在10分钟内降下来，然后顺利出门开始今天的任务进度吗？

苏念不赞同，“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你才17岁诶，正是应该好好虚度暑假的年纪。”

10分钟后，乔苒的体温没有下降，反而上升了0.5°，这下她就算想要出门，身体也不允许了。

她陷入昏睡前，到底还记得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请假，然后陷入了水生火热的不安稳睡眠中，喉咙痛的和火烧了一样，意识是想要喝水但又起不了床。

这种失控感，她不喜欢。

所以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思绪不再受控，开始自我探索更深层次的缘由。

她讨厌一切意外，因为意外就代表了所有计划外的麻烦，生病是意外，导致她会浪费至少一天的时间，这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她的完美暑假计划被意外中断，她不喜欢。

明明去年整个暑假就能顺利完成所有安排……

乔苒昏昏沉沉，像是躺在海面上，海水轻晃，让她一时陷入睡眠，一时却又清醒，但她竟然看见了一只蝴蝶，很奇怪，大海上怎么会有蝴蝶呢？它很漂亮，有着罕见的透明翅膀和金色的色斑，它正在轻轻地挥动着翅膀，它是漂亮却又渺小的一种昆虫，挥动翅膀带起的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却瞬间让海面起了巨浪，狠狠摔在她的身上，让她困在其中，无法挣脱，只能随波逐流。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费力的想要挣脱，又好像看见了那只同样被卷入大海深处的蝴蝶，她伸手触碰到了它的翅膀，指尖却只有一抹闪烁的粉色灰烬？

粉色……

怎么又是粉色？

这个夏天怎么会到处都是粉色？

她想不明白，却又深陷其中，一定要找出症结所在。

*

其实就要下雨了，天色昏暗，大海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卷起的浪潮迭起，击打着礁石，又碎落成浪花回归大海的拥抱。

不远处的沙滩上，因为快要下雨的天气，刚刚还在四处嬉戏打闹的游客们已经三三两两离开。

陆司羽坐在礁石上，没动。他随手往浪花丢下了一颗石头，瞬间就淹没其中，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大海其实一点都不安静，它喧嚣到别的事物在它面前根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没来得及留下任何痕迹，就已经被吞没其中。

*

吴珊珊兴奋的跑回冷饮店，“要下雨了，沙滩上人都走光了，没客人了，王女士，我可以去乔苒那儿写作业了吗？”

“是去抄作业吧？”王女士白了她一眼，也答应了，“把这个热柠檬茶带去给小苒。”

“知道了！”吴珊珊提上了袋子，飞一般的就跑了。

“路上小心，看着点儿车。”

只要不打工，写作业都变得快乐起来。吴珊珊进了门，就自觉拿了个坐垫儿坐在乔苒对面开始抄作业，“喝点儿柠檬茶，热的，王女士专门给你准备的。”

乔苒压下喉咙的痒意，还是没有忍住咳了两声，她戴着口罩，她的声音还有些闷沉。“你怎么这会儿过来？店里不需要帮忙吗？”她发烧感冒好几天了，烧是退了，但咳嗽鼻涕的症状是一点儿都没有消失，这种状态当然没有办法去冷饮店，小饭馆帮忙了，乔奶奶也很担心她，让她在家里专心的待到感冒彻底好了再出门。

“今天要下暴雨了，沙滩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生意……”吴珊珊说着说着就听见了外面暴雨的声响，“这不说下就下了么，一天下好几场雨，啧。”

乔苒喝了一口热柠檬茶，酸的快要掉牙，“好酸。”

“酸就对了，多喝点VC，感冒很快就好啦。”吴珊珊翻了翻小桌上的一堆暑假作业，大惊，“你全写完了？”

“嗯，这两天不能出门，就只能写写作业了。”乔苒实话实说，“不过简单的题我都直接抄的答案，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有道理。”吴珊珊头也没抬，“对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在小湾那里看见一个黄毛，人都走光了，他还在那儿坐着。”

“不对，他染的粉发，不能叫黄毛，现在的不良都已经不染黄毛，开始染粉毛了吗？一个男生诶，染个粉发，真的很奇怪，太张扬了吧。”

“除了男爱豆，我没见过现生男染粉发的，他别是个爱豆吧，听说是有男团爱豆在岛上拍写真，可惜没看到正脸诶。”

乔苒没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粉发，又是粉发，一切的意外都和粉发有关系。乔苒咳了半天，终于咳顺了气，但还是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咳不出去。她又把口罩给戴上，房间还有吴珊珊在，传染了就不好了。

吴珊珊抄着作业头也没抬，“对咯，我终于说服了王女士让我去音乐节，你要一起去吗？我还约了夏晴，何之光，他们都打算去，人多安全，肯定不会出事的。”

乔苒还是拒绝了，“我就不去了，这几天感冒耽误了好多事，我得补上。”

“唉，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吴珊珊没有坚持，一边抄作业，一边说着去音乐节的准备。

乔苒虽然在听，但实在有够心不在焉。

*

灯啪的一下被打开，踏进玄关的脚步停了下来，水滴伴随着他停下的脚步，滴落在地板上。

“擦擦吧。”苏念递了毛巾过去，她没多问什么，只是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你小叔叔还在开会，可能很晚才回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等了半天，她才得到了回答，“不用。”还有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苏念抬头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门轻轻关上的一瞬间，她放下相机，不免叹气，现在的十七岁小孩哟，不是朝气蓬勃的像小太阳，就是消沉的像是连绵的暴雨天。她看向窗外，雨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雨停，太阳才会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楼上突然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响，苏念刚准备起身，就看见刚回来没多久的人又从楼上跑下来，冲了出去。

“小羽，你去哪儿？”她跑过去，打开门只看见了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苏念一边穿鞋一边打电话，“喂，陆燃，小羽他刚跑出去了，他好像是接了一个电话，我看心情很不好，我去找他，要是可以，你提前回来可以吗？我很怕他会出事。”

*

房间里实在太闷了，因为感冒了也不能开空调，只有翻出来的电扇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坏掉了，扇叶转起来的时候吱呀作响，像是老旧到已经卡壳的磁带，听起来特别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乔苒待不住了，看着外面雨停了，戴上口罩，不想让乔奶奶担心，她从后门溜了出去，打算走走。

因为下雨，时间也不算早了，游客们要不就是回了酒店，要不就是已经乘船离岛，连店铺都好多已经闭店休息，安静地只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她一个人都没遇见，也许是因为她特意走了一条避开人群的小道，这里穿过去会是一片石头比较多的海滩，当地人取名字叫小石头滩的地方，因为硌脚，这里游客很少。

她刚要走近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又遇到他了？她不禁苦恼，她特意绕过了小湾，走了相反的方向。

刻意避让，为什么还能遇到呢？

她不解，想要转身就走，却又没有立刻挪动脚步。出于礼貌，她应该说点儿什么。

毕竟天气不好，马上就要下午涨潮，海水已经逐渐蔓延上海滩，蔓延到坐在前方的身影的脚踝，对方还一动不动，作为小岛居民，她有义务提醒还留在海滩上的行人安全离开。

大海是很美，可它也很危险。

她往前走了几步，能听到前方的声音。

“我没做错任何事，错的不是我，我凭什么道歉？”

“我再说一百次，错的也不会是我。”

“反正你们也打算丢掉我这个让你们丢脸的儿子，摆脱我这个人生污点。”

“不是正好吗？你们现在就可以丢掉我，不用再管我。”

“你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们。”

说话的人语气，一句比一句更加冷酷，就像任何一处于叛逆期，无法和家人沟通，隔阂加深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宣泄着对世界的不满。

她还没有编织好语言，对方却已经用力把手机往前一抛，扔进了水中，随后他转过了头看向了她，脸上还残留着愤怒。

还有，眼泪。

她微微张开口，却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或许不需要别人看见他的眼泪。

或许那不是眼泪，那只是雨水滴落，或许那只是海水的浪花飞溅。

她拿出手机，打开常用的语音软件，快速敲出了一行字，然后机械的女声响起，“下雨了，你要不要先去我家躲雨？”

她撑开了伞，倾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