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第71章 70

玄关处指纹解锁的声音响起时，晋温下意识望向了厨房。

厨房里隐约传来的砧板与菜刀相碰的咔嚓声戛然而止，餐厅与厨房的隔断玻璃门后，穿着围裙的女人像只警觉的兔子捕捉到了周遭的异常，竖起耳朵，抓起一旁擦手的毛巾囫囵擦了擦，便一边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健步如飞地朝外走来。

晋温记得家里厨房的隔断门是有隔音效果的，也不知道晋舒究竟是怎样听到林悦进门时的动静的。

只是看着晋舒推开隔断门时眼神里那份隐忍克制的迫切，和无意识中攥着衣角的指尖，晋温今天第无数次暗自摇头叹息。

今天的晋舒不太一样。

没有一贯以来的平静温和，也不如平日沉稳。晋温无法向旁人解释具体的不同之处，她只是觉得，今天的晋舒有一点焦灼，有一点忐忑，还有一点不再能掩饰克制住的紧张与期待。

尽管晋温一直都知道林悦于晋舒而言的特殊，这段时日晋舒没少做出一些于她而言称得上“出格”的行为，但到底晋温没有亲眼目睹。这些时日晋舒每每回来时，也总是有些沉郁又疲惫的模样，所以此刻见到晋舒这样鲜活生动的神情，晋温仍然有种割裂与恍惚感。

晋舒那双眼睛太深入人心。

那双眸子里总浸透着一种执拗又世故的纯净。那是在世俗里浸泡之后，却仍旧纤尘不染的纯净，带着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不解。晋舒这个人太淡，永远像一片平静如镜的湖泊，掀不起一丝波澜，不爱袒露心声，也算不上一个话多的人，因此身上总是充满距离感，那双眼眸也总是安宁得近乎死寂。

晋温作为晋舒的女儿，这么些年来也仍觉得自己对晋舒的内里一无所知，唯一同外人相比的不同之处也不过是对晋舒平静表面下那些隐而不发的情绪远比常人敏感。

今天晋舒的情绪相较于旁人而言，仍然称得上平静，但落在晋温眼中，已经足够激烈了——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今日涟漪未止。

晋温在看着晋舒擦干手推开隔断门的这一刻，突然感到一阵悲伤袭来，毫无预兆，但却来势汹汹。

因为她没忍住在这一瞬间想，如果林悦真的彻底离开的话，大概晋舒身上这一部分有限的真实和生动也会随之湮灭，这一部分的晋舒将永远死去。

但晋舒没能注意到此刻晋温有些悲伤的目光，眸光尽数落在了玄关处的那人身上，半分都没旁落。明明人已经走出了厨房，但最终也只是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扶在门边，抿抿唇，仍旧是内敛克制的模样。

等到人走近了，也是整个屋子里心最大的晋贺先有些不满地嘟哝道：“林姨你怎么来这么晚？妈在厨房都准备半天了，怕做早了等你来的时候都冷了。”

林悦左手臂弯里挽着进门时在玄关处才脱下的卡其色大衣，身姿一如既往地颀长，上身只穿了件简单的米色修身内搭，勾勒出有致的曲线，然后搭了条简单低调的白色珍珠项链在颈间做点缀，栗棕色的精致卷发被用一支和项链同款的珍珠发钗挽起，下身配一条深棕色阔腿裤。

没有化太精致的妆容，林悦只是略作修饰，唇釉的颜色也极其日常。简单的妆容和穿搭烘托出几分她不常有的温婉。

闻言，林悦略微怔愣，随即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有点事，忙完了点。菜还没炒吧？我搭把手。”

晋贺在不假思索地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但话已经说了出口，见林悦接的若无其事，他才悄悄松口气。

这会儿已经快七点，不算早了。原本六点时家里的三个人就已有心想问，但最终也没有一个人给林悦发消息问一句。一方面林悦信守诺言，答应的事通常都会做到，真要有突发状况，定然会主动解释，另一方面，到底有些东西是变了的，三个人都不太知道怎么开口问询，只好干等着。

林悦进来那会儿在玄关换鞋的画面太过熟悉，连换的那双拖鞋都是晋舒特意提前去买的一双从前的同款，所以晋贺在久等之后，没能及时转过弯来，下意识就这么把话说了出口，幸好林悦神色如常，并没太在意。

说了要搭把手帮忙做饭，林悦便真没闲着，径直就朝厨房走去。

晋舒从林悦进门时便在厨房门口站着，进门到现在，林悦既没同晋舒正面对视，也没有刻意忽视，拿捏着分寸。

经过晋舒身旁时，林悦脚步没停，也没同晋舒交流，直直走到厨房门边的柜子里拿出另一条围裙。她的神色谈不上冷淡，但态度也算不上亲近，不冷不热的。

晋舒眸子垂了垂，没忍住抿了抿唇。

就在晋舒以为这会儿林悦不会同她说话时，林悦一边穿着围裙，整理着衣服，一边往厨房里走，同晋舒擦肩而过时，她语气如常道：“你今天都买了点什么？”

晋舒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唇角没禁住微扬了扬，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说着她买了什么菜，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林悦听着，又看了看案台和砧板上切好的菜，对晋舒想做些什么菜便了然了。

今天她格外话少些，挽起袖子，指着厨房案台上的菜径直道：“这个虾我来吧，那个你先炒着。”之后多余的便一句都没说。

晋舒老老实实应下，也不多言，安安静静地照做。

抽油烟机的声音略显沉闷，锅里的热油不时溅起，水池那边偶尔的水流声也都被油水混合的噼啪迸溅声掩盖，暗自涌动的那些心思淹没在这份烟火气里，隐而不发。

方才进厨房时晋舒的那点细微的欣喜也没能持久，两个人始终保持缄默，各自忙碌。

哪怕同在灶台前，两个人的肩膀也有意保持着距离，偶尔要去拿另一边的佐料或锅铲勺子时都会刻意绕着对方走，时刻保持着肢体上的距离。

但是又有些奇妙，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很久没同对方这样相处了，分手后两个人那几次交流也都谈不上愉快，可此刻同在一个屋檐下，在与彼此相隔咫尺时，即便各自都保持着距离，有些骨子里的熟悉和习惯仍旧不时显露——

林悦的锅铲还没放下，晋舒就已经替她递上了调料盒，而晋舒只是抬了抬手，身子轻微转了转，林悦便递上了挂在把手上擦手的毛巾。

一切都并非刻意为之，只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平日里不觉得，也没什么，但在如今两个人关系微妙，又都保持着缄默的此刻，这些反应却让氛围变得古怪起来，但没人出声打破这样别扭的氛围，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没一会儿，原本切好的葱用的差不多了，晋舒便又洗了一小把，切葱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放缓，余光不住地飘向另一边，想多看看这人。

如今她确实不常见到林悦了，所以忍不住就有那么些贪恋。

余光里看到的林悦似乎比她记忆里还瘦一些了，腕骨比她记忆里更突出了，锁骨那儿也凹陷得更深了些，颈间挂的那串珍珠项链衬得锁骨那块白瓷似的漂亮。鬓角垂落那几缕碎发显得今日本就较平时温婉的林悦有些脆弱起来。

也许也是因为瘦了些，打底衫勾勒的曲线似乎也比晋舒记忆里更有致些。但晋舒看着却没觉得好看，总觉得有些心疼。

十六岁那会儿的林悦虽然瘦，但抱起来总归是柔软的，这些年林悦总熬夜、应酬和出差，休息不好，加上一直还有健身，有心维持，所以体脂常年都偏低，抱起来比记忆深处的更骨感些。

其实除了骨感，也比从前更有力量感些，林悦身上多是肌肉，有健身痕迹，健身健得勤的时候还有腹肌，但晋舒总喜欢她有肉一点的感觉，因为她总看着心疼，觉得太瘦了，还是有点肉更好。

非要再说晋舒喜欢林悦有肉些还有什么理由的话，大概有肉些的时候林悦喝醉酒以后抱起来更柔软些，显得没那么强大，像还是十六岁那会儿那样需要她的时候。

晋舒正想着林悦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原本站在一旁的林悦突然转了转身，晋舒下意识分了分神，想抬头看看那边，手上便没留意。

一阵疼痛袭来，晋舒不禁吸了口气。原本准备去水池边的林悦闻声脚步一顿，在原地站了半晌，长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搁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朝晋舒走来。

晋舒循声抬头看向林悦，见到林悦脸色微沉，心里不禁跳了下，莫名忐忑起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割伤后不停渗血的手指就被人抓住，拉起来仔细观察。

林悦这会儿顾着她手上的伤，所以没注意到两人此刻过近的距离，晋舒原本想说的话被抬眼正对上林悦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完完全全堵了回去，呼吸一滞。

分手的那一晚她情绪激动时的那个吻不算的话，从认识自己的感情以来，这是晋舒第一次在冷静的情况下离林悦这么近。

有时人们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原先面对对方时尚能保持的那些的平静反而会被打破，原先就有的那些细微的心动会被无限放大，人们在“喜欢的人”这样醒目的头衔下避无可避。

于是此刻所有心思都昭然若揭的晋舒，在林悦靠近时，那些紧张和悸动便几乎无处躲藏。

晋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林悦摆弄着她的手，连手上的疼痛都被乱了节奏的心跳暂时压制了下去。

林悦的体温总是温凉的。说冰冷，细细感受却又能感受到一点温热逐渐通过彼此相触的肌肤徐徐度来，若有似无的，说温暖，初碰时，又总觉得凉，让人忍不住想握紧、抱紧。

晋舒长睫轻颤，总觉得林悦攥着她手指的指尖太凉，总忍不住想抓住她。可是眼眸抬起又落下，还是没敢有所举动。

抬眸时，入目的是林悦优越的下颚和侧脸，呼吸时，有熟悉的气息会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可想细嗅时，那气息却又好像消弭了。

就像此刻晋舒与林悦的距离，很近，足够晋舒细细描摹林悦的那张精致的脸，足够她清晰感受到林悦专注的眸光，可却又不够近，不够晋舒好好感受她的气息。

晋舒的心思如此转了又转，可其实也不过瞬息。林悦其实只细细看了那么几眼便松了手，转身朝厨房外走去，神色难辨，仍然不冷不热，只是晋舒看见她的眉尖很轻微地蹙起，隐约感觉到一点不虞。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也想不通林悦为何不虞，所以晋舒也没敢问林悦，林悦也不说话，只是在走出去好几步后，朝晋舒扔下一句：“过来。”然后朝外走去的脚步更快。

晋舒小跑着去追走的比平时都快林悦时，愈发觉得也许那点不虞不是她的错觉，但也琢磨不透林悦这句“过来”的情绪。

林悦声线其实偏冷，不刻意放柔时总像山尖那点积雪，清泠泠的，又透着不可亵玩的皎洁。可方才林悦的语调却又谈不上冷，只是与温柔关切也沾不上边。晋舒难免忐忑，不自觉地摩挲起右手的指尖。

晋温和晋贺俩孩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虽然什么都没问，但却一直探头探脑，眸光多少有那么些八卦的意味，只是两个大人都无心理会。

看着林悦从电视柜里拖出原来放在客厅的药箱时，晋舒也愣了愣，没想到林悦会如此，但林悦也没给晋舒机会问询，拖出来便冲着沙发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道：“坐。”

两个孩子这会儿见状才有些坐不住，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哪伤着了吗？”

林悦对着两个孩子，脸色倒是放柔了些，安抚道：“没事，就是你妈切到了手，你们去那边坐着吧，不要紧，不算很严重。我给她处理一下就好。”

说完也没多管，径直在药箱里翻起了碘伏和棉签，两个孩子见状，看看晋舒手上的伤，确认了的确不算太严重后又面面相觑了会儿，交换了几回眼神便走了，不想妨碍这两个人，有意让两个人相处。

晋舒的目光这期间自始至终没从林悦身上离开，始终专注地落在林悦身上。

林悦也并不看她，自始至终对晋舒的视线恍若未觉，只是忙着自己的。等用棉签蘸好碘伏才低声说了句：“手。”

晋舒很顺从，将左手递了过去。

林悦没多话，径直便攥着她的手指，没有关心的询问，没有解释，也没有看晋舒。晋舒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林悦替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其实已经算温柔，尽管从她冷淡认真的神色里看不出半分温柔的意味来。

左手食指的伤口不算太长，只是有些深，血流的有些多，还是得处理。晋舒路上注意着，没让血落到地板上。林悦先拉过来垃圾桶，用干棉签碾干血液，然后才开始用消毒。

其实过程有些痛，到底伤口有点深，但晋舒忍着，没出声，只是手指不自觉地轻微抽动了下，她不太确定林悦有没有感觉到。

晋舒不想自作多情，但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客厅暖黄的灯晕在林悦专注的侧脸时显得有那么些温柔而关切，恍惚间有些像很多年前的林悦，心里禁不住有些酸软。

但是伤口处理的很快，并没有给晋舒太多时间留恋这难得的一刻，创口贴覆在伤口上时，她没忍住轻轻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眸。

但这时候林悦却忽然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大概有意避着晋温和晋贺，于是声音也放的很低：“专心点，我没什么好看的。”

晋舒愣了一会，但很快明白，林悦这话说的不是替她处理伤口这会儿，而是在厨房里她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关注她的时候。

其实林悦都清楚，都感觉到了。她只是什么都没说，但不代表不知道。

大学，你欠我的拿什么还！！！！！！以为结了几门课可以轻松点，结果……下次在下篇稿子写好以前我再也不会说我什么时候更新了TAT

PS：猜猜这章小悦什么心情捏（狗头）

and，现在感觉前面写好赶，有点偏离小晋的人设了，要修改下情节，小晋应该是这章这种感觉才对！！！心思又敏感又总是怯懦，憋了很久实在快把自己憋爆炸了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的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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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