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第72章 71

话音落，林悦能感觉到面前的人身体不自觉的轻微僵硬。

她知道，晋舒这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没再多话，她安静收拾起药箱。

余光里其实能感受到晋舒望着她的眼神里的复杂，还有那双唇欲言又止的翕动。但最终林悦也没再抬头看晋舒一眼，也不同她对视，从始至终回避着，刻意冷淡，同最初进厨房那会儿的不冷不热不同了。

两个人从沙发上起身回厨房时，两个孩子着急忙慌站起来说要帮忙，让晋舒去坐着，但晋舒语调虽柔软，语气却坚定：“不用，一点小伤，你们俩坐着就好。”

晋温和晋贺两个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晋舒的神色，最终才由晋温谨慎地开口道：“那妈你不要勉强自己，注意点伤口。”

晋舒点点头，轻嗯了声，道：“没事的，你们坐会儿，快好了。”

林悦全程没有开口，也没直视三个人中的谁，眸光只是有点漂浮地落在北欧风的原木餐桌上，但情绪却实在不算高。

林悦这人神经敏感，这晚已经好些次体会到两个孩子对她的态度里那些试探和小心翼翼，对她跟晋舒两个人之间氛围的小心感知和揣测拿捏，和一些若有若无地察言观色。

其实早就有所预料，当年一直下不了决心提分开，相当一部分原因也是忧虑如今这种现状，不愿意面对。可哪怕有心理准备，真的发生时林悦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在厨房那会儿晋舒小心地关注她时，林悦就已经开始觉得难受。

她不喜欢这种关系。无法斩断所有联结，想象中应该会大大方方撒手的人却紧拽着不愿松开。

她也不喜欢晋舒这幅模样，太不习惯。看多了晋舒波澜不惊的样子，看到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模样实在觉得难受，却说不出难受在何处，就是觉得不应当。

这不是晋舒应该做的事，她不应该这样小心翼翼，也不应该绕着弯地见谁。

林悦看不得晋舒如此，也许是爱的本能太深，也或许是习惯太深刻，她总希望、总想着、总觉得晋舒该是那个占据主导的人，掌握着主动权，而不是现在这幅有些可怜兮兮的被动模样。

这份不自觉的在意林悦觉得烦躁，不想挂在脸上，但也不想勉强自己，于是林悦再同晋舒进厨房后，几乎没再说话。

晋舒便也噤声，不敢说话，不敢多余做任何事，怕好不容易见次面就惹得人烦，殊不知这样反而让林悦更烦闷。

吃饭时屋里的氛围也奇怪，尽管几个人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个孩子说着近况，分享着生活，晋舒和林悦不时给予回应。可是林悦就是能从这些看似平常的交谈里，从冒着热气的饭菜间，从几个人开口说话时微妙的对视与观察间感觉到，有些东西它就是不一样了。

过去牵绊着林悦不肯放手的那些温暖的东西正在远去，正于她面前缓缓消弭，在同过往回忆里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明亮灯光下。

林悦很努力地克制着，直到饭吃完，碗筷被各自收进厨房放进洗碗机，没吃完的饭菜放进冰箱或倒进垃圾桶，屋里的氛围突然僵滞起来，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悦安静了几秒，最终穿上搭在餐厅椅背上的大衣，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那我先走了，明天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话音落下便往外走，脚步没有迟疑。

晋温闻言神色不由有些焦急，看看晋舒又看看林悦，抿着唇不知道怎么说。晋贺站在晋舒另一侧，也着急，没忍住低声喊道：“妈。”但除此之外，多的什么也没说，林悦还在屋子里，多说也并不方便。

晋舒听见了晋贺喊的那声，也感受到两个孩子的着急，但只是垂了垂眸，片刻后抬脚跟着林悦走向玄关，看上去没有半点预备挽留的意思。

晋温和晋贺两个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不由得暗自怒其不争，低声哎呦一句，还是追上晋舒的脚步，跟着一块儿往玄关走，好歹送送人。

玄关旁站定，三个人沉默地看着林悦换鞋，林悦被三个人这么盯着，难免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也选择了保持沉默。

换好了鞋，林悦站在原地默了默，然后才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回来。”

话音落，林悦没再迟疑，推开了房门，但门被推开的瞬间，激烈的雨声从缝隙里涌进来，一阵寒风随之扑面而来，冷得人一哆嗦，屋里的四个人都愣了愣。

屋里隔音很好，装修的时候林悦特地花了大价钱做的，因着知晓晋舒喜静，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天黑之后便拉上了，吃饭时四个人心思都重，也都没留意，这场雨大约便是在饭桌上那会儿落下的。

原本舒翊妍下午是提醒过林悦的，但是林悦在两个人分开后抽了烟，特地回酒店换了身衣服，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原先车里是备着雨伞的，是很早以前晋舒让放的，就是怕林悦哪天淋了雨会生病。这是晋舒很多年前就有的习惯，因着林悦十六岁那年在图书馆门口借伞给她后淋了雨，第二天发的那场烧。

总记得林悦那年在医院浑身滚烫，扑进她怀里不肯撒手的模样，和那个瞬间心口突兀的颤动。揽住怀里那人的腰时心神震荡得太激烈，以至于如今的晋舒都分不清是心动更多一点，还是心疼更多些，那时晋舒也尚且不明白胸腔里激烈、紧缩的情绪究竟掺杂了什么，只是记得很分明那份心脏塌软的感受，所以后来这么多年晋舒也从没忘记，不论晴雨天总会记着带伞，也总叮嘱林悦带着。

但那把伞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发现时两个人已经分手，所以也没人提醒林悦买新的了。

晋舒和林悦两个人都陷进回忆里，不约而同沉默了会儿，但两个孩子沉不住气，率先开了腔：“林姨，这雨下得太大了，时间也有点晚了，不然今晚就住下吧，明天回也不迟，也不急于一时不是。”

“是啊是啊，明早去上班也不迟。”

晋舒和林悦两个人都被这两个孩子的你一言我一语从回忆里拽了回来，林悦望了眼院子。十一月里，院子里原先种的树大多都快落完了叶，仅剩那点叶子在雨水激烈地拍打中也都摇摇欲坠，雨水落在原先没能清理干净的落叶表面，声响比落在地面上还要更脆些。

林悦见状迟疑了会儿，但还是摇摇头说：“不了，我拿把伞好了，明天还……”

但这回晋舒没等林悦说完拒绝的话，也没说旁的，只是轻声喊她：“林悦。”

玄关这儿统共就那么大，哪怕声音小，林悦也能听得分明，嘴里的话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随后便抿着唇沉默下来。

这会儿晋舒才又说道：“留下来吧。屋里有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你可以睡次卧那间，主卧也可以，将就一晚吧。雨下得大，回去一趟挺折腾人的，有伞衣服估计也得湿，还得洗个热水澡，万一感冒了更麻烦。”

晋舒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所以，今晚留下来吧。”

其实从头到尾晋舒都温声细语，语气格外软，声音也越说越轻，但眼神却不看着林悦，只盯着地毯。怕看见林悦冷硬的神情，也怕自己多言，惹得林悦不悦，那点不敢袒露的期待，最后也只在那句“今晚留下来吧”里绵软的语调、延长的语气词和话末那一点不由自主逸散出的叹息里中漏出破绽。

屋子里四个人都没说话，只余从门缝里蜂拥而入的雨声在房子里蔓延，如饕餮般吞噬着厨房里洗碗机的水声、扫地机器人走路时轻微的摩擦声还有许多微不可查的声响，填满屋里的所有角落。

沉默。

分不清过了多久，林悦最终还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妥协似的，低声道：“好。”

下一秒，她转动门把手，安静地合上门，重新隔绝了那嘈杂、激烈如此刻她的内心无二的雨声。

屋子里重归沉静。

不知道屋里的其他人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林悦叹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种尘埃落定的认真，又说了一遍：“好。”

但其实林悦知道，这个答案，说到底，只是说给那一个人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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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1